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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春风(73)

作者: 她岭 阅读记录

黑暗中,阿柳抓着被子的手猛地一抖。

她没有马上回答,杨五以为她不知道,就道:“我今年二十五,你十七;当年我十一岁,而你……”杨五飞快地心算了算:“而你当年连三岁都不到,太小了,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过了半晌,阿柳低声问道:“……那你知道么?”

“只是些模糊的记忆,绝大部分都是我师父和胡师伯告诉我的。”

月光透过窗纸,投下朦胧的光影,杨五望着屋顶上杂乱昏暗的阴影,问阿柳:“你想不想听?”

阿柳轻轻“嗯”了一声。

杨五便开始讲道:“当年玄黄教是民间第一大教,教中高手如云,我师父和胡师伯都曾经是玄黄教弟子。玄黄教成立的初衷是等贵贱均分田,为贫苦百姓谋太平。但后来教内起了分歧,分成好几个帮派,表面平静无波,实则已经分崩离析。当时的教主叫陈勉,他听说朝廷决定出兵镇压玄黄教,自知难以抵抗朝廷,就想出了一个诈降的计策。他先假装臣服朝廷,恳请朝廷收编,却在被押回京城的路上坐地翻脸,率领教众围攻京城。”

“朝廷闻讯后,派出四王李煜率兵镇压,并且大获全胜,却意外地查出这整件事背后,是太子李珺还有宰相公孙恒暗中主使。其实太子一早就控制了玄黄教,企图利用陈勉达到谋权篡位的目的。老皇帝得知后勃然大怒,将李珺贬为庶人,公孙家则被满门抄斩 - 这就是轰动当年的太子案。”

“玄黄教被镇压后,教众就都散了。胡师伯对民间教派心灰意冷,决意自立门户。他要带着我,但我不能原谅自己连累师父被害,发誓要把何派手艺传承下去,所以将师父下葬后,我就离开了胡师伯,自己闯荡江湖。也是那时候开始,改了名字叫杨五。”

阿柳问道:“连累你师父被害?”

杨五顿了顿,答道:“动乱刚开始时,师父让我留在总教,我却非跟着他不可。他不同意,我就躲在马饲料里,偷跟着进了京城。结果玄黄教在京郊忽然攻城,到处都是逃命的人,有人跑着跑着就被乱箭射死了。我拼命跑,跑到城门前时,忽然铺天盖地都是飞箭,躲也躲不开……是我师父及时赶到,替我挡了所有的箭。”

他越说声音越低:“后来胡师伯赶到,将我们救走,但师父伤势太重,已经救不活了。他跟胡师伯交代了很多话,我当时哭得不行,只记得他最后请胡师伯照顾我。……我师父去世的时候,才二十二岁……还没我现在的年纪大。”

杨五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没再说了。接着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抬手扇灭了烛火。

黑暗中,他双手抱膝,久久不语。

月亮的清辉从窗外洒进来,被熄灭的灯芯上冒出一缕极细的青烟来,先是笔直的,然后逐渐弯曲起来,在高空柔软地打了几个圈,消失在了屋顶。

半晌,阿柳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怎么了?”

阿柳擦了擦眼睛:“我听得心里很难受。”

杨五极淡地笑了笑:“你难受什么呢?”

“我难受你师父的事……还想起了很多别的事。”

“别的事?”

阿柳不语。

杨五叹道:“或许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不,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杨五沉思片刻,忽道,“开始提到了禄亲王,你可知道当年跟太子一起出兵镇压玄黄教的,还有他。当年有逃回来的玄黄教弟子亲眼见到太子斩杀了陈教主,还刺伤了禄亲王。要不是当时煜亲王及时赶到,禄亲王也差点死在太子手上。回朝后,经煜亲王亲口证实,太子罪行铁证如山。当时的太子妃是宰相公孙恒的长女,叫公孙敏。她也受到此事牵连,最后跟太子双双自缢……”

他刚说完这句,床上忽然传来阿柳低低的哭声。

杨五一怔,忙问:“怎么了?”

阿柳不答话,只是哭着。

杨五心里一急,翻身而起,走到床边,俯下身问阿柳:“……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阿柳摇了摇头,把放在外面的手臂缩回到被子里,拉起被子盖在脸上,却依然啜泣不止。

杨五眼见着,懊悔道:“怕是我真的说错话了。”

阿柳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摇着头哽咽道:“不是,我是想我爹娘了。”

“那你爹娘在哪里?”

“……都不在世了。”

杨五听了,不知说什么好,就默默不语地站着。深秋夜寒,屋里阵阵地冷,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阿柳看见,抹去泪水说道:“这里冷,你快回被窝里去。”

“我不冷。”

阿柳从被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杨五的手,说道:“冷得像冰块,还说不冷。”

她的手软绵绵热乎乎的,杨五很想多牵一会儿,却怕她生气,便道:“好,那我回去。”他转身钻回到了被里,等阿柳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说道:“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你的身世,看在我跟你说了不少我自己的事的份儿上,你多少也给我透露一点你的事吧。”

阿柳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满三岁就没了爹娘,是吕伯把我带大的。吕伯是我家从前的看门人。后来吕伯得了重病,去世了,他儿子对我不好,嫌我是个拖油瓶,就把我卖给了天香楼。”她顿了顿,“刚到天香楼的时候,因为我不听话,还不肯见客,妈妈极不喜欢我,经常打骂。我那时想一死了之,结果被人救下。但等我再回到天香楼的时候,不知怎的妈妈对我的态度忽然就好了。不但再不逼我见客,还准我卖艺不卖身。”

杨五不动声色地问道:“是因为你寻死么?”

阿柳摇了摇头:“不,妈妈才不会因此就对我宽容……是有人帮了我。”

“帮你?”

阿柳点了点头:“这些年我能感觉到有一个人,总在我有难之时出手相助。”

杨五听见这句,神色很有些意外:“你可曾见过那人?”

“……没有。”

“那你怎么肯定有那样一个人?”

阿柳学着杨五之前的口吻说道:“这是种感觉,错不了。”

杨五听她学自己说话,淡笑起来。

两人谈了许久,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倦意袭来,杨五听阿柳半天没有动静,知道她睡着了,自己也侧了个身,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阿柳醒来时,杨五早已洗漱完,正站在西面墙边,仔细地观察墙上那幅《龙盘虎踞图》。阿柳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几时起来的?”

杨五目光仍在画上,答道:“比你早半个时辰。”

阿柳见他看得全神贯注,便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这些日子我日日瞧它,却还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阿柳起身洗漱梳妆的时候,他还在看,一直看到春香和采菊送早茶来,才不再看了。他在桌边坐下,端着茶碗对阿柳道:“要想事半功倍,还是要知道原委。你把当初告诉你这画上秘密的人的原话跟我说一遍。”

阿柳道:“其实就是吕伯告诉我的,他也没多说别的,就说线索在那幅画上。”

“线索?什么的线索?”

阿柳拿着牛角梳子,把纠缠着的发尾一下一下地梳开,忽然不说话了。杨五等了一会儿,说道:“看来这画上的秘密不只关乎你的身世,还关乎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只是这样盲找,费的功夫可就多了。”

到了傍晚,两人对着这画已看了整整一天,依然全无所获。最后杨五道:“我眼睛已经花了,看什么都是两个,今天找不出来了。”

用过晚饭,他对阿柳道:“在屋里闷了一天了,你跟我在院子里逛逛可好?”

阿柳点头道:“好。”

于是两人各自披了件披风,在王府的花园中,绕着荷塘慢慢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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