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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19)

胭脂略瞧了几眼,见那字迹工整至极,又带着武人特有的肆意狂放,当真字如其人,令人心生敬仰。又联想到村长前后的态度转折,对赵恒的背景越发好奇。

等状子干的当儿,胭虎已经将姐姐的东西收拾了个七七/八八,稍后便径直进城了。

胭脂也知事情到了眼下这一步,她也不得不跟着弟弟走,便对赵恒苦笑一声,“赵大哥,日后便要叨扰了。”

赵恒爽朗一笑,“无妨,本就是自家兄妹,何来叨扰之说?徐二哥前儿还直唠叨,说若是妹子你也去便齐全了,如今岂不正好?”

胭脂只当他在想法子宽慰自己,也不当真,只在心中盘算起来,日后该如何谋生。

县令有求于赵恒,本就怕他日后以此做要挟,正巧见他所报不过须臾小事,竟欢喜起来,当下签发令牌,命人即刻去将那婆子抓了,又果然从她家中搜出来几百两雪花纹银和一纸文书。

人证物证俱在,不容抵赖,那婆子吃了几棍,忍不住疼痛便鬼哭狼嚎的招了。

谁知后头刘捕头竟又带人从炕洞子里搜出来额外两个箱子,里头也是白花花的银两和各类文书,展开一看,不由得惊呆了。

竟都是诸如此类的拐卖人口!

又见那其中许多纸张已然微微泛黄,可知是有年头了的,真不知曾有多少无辜良民残害在这恶婆子手中!

县令先怒后喜,略一盘算便知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若是做得好了,少不得惊动上头,自己可不升迁有望?因此审问起来越发卖力。

胭脂一行人却是等自己的案子了解就走了,因县令和气,上下配合,证据确凿,案子当庭就结了,着实快得很。

因装载货物不少,赵恒他们雇了两条大船,一条满载的货船,一条上下两层的客船,底下倒也堆了些贵重的货物。

水手起锚,不过须臾就正式入河,但见河水汤汤,河面开阔,趁着水面升腾的雾气和两岸黄叶,当真美不胜收。

又有各处往来船只,穿梭不绝,有捕鱼的,有撒网的,还有扯着嗓子唱曲儿的,着实热闹。

胭脂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坐船,拥有这般美景在前,她却无心欣赏,一双美目只盯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青山镇,又朝小莲村的方向望了一回,只觉心绪翻滚。

她这就,这就走了?

当真世事难料。

一时又想到生母早逝,父亲疼爱,他们姐弟如今却又要寄人篱下,前路茫茫,心中又酸又痛,真个百感交集。

她骤逢大变,又压抑许久,更兼心思细腻,如今都挤在一处发作起来,当晚竟就发了高热。

胭虎急的要哭,徐峰也有点手足无措。

他们都是行走江湖的糙老爷们儿,且不说一年到头不生病,便是有点什么,胡乱吃些水酒,热热的泡个澡,蒙着被子睡一晚发发汗也就过去了,哪里知道这娇滴滴的女孩儿家病了该如何应付?

“大当家的,这可如何是好?”

赵恒想了一回,先去叫人取了药,徐峰一看就急了,“大当家的,这都是咱们吃的虎狼药,妹子这样娇弱,如何使得?”

行走江湖的,尤其是赵恒这样读过书的,都是略同医理的,他先给胭脂略把了脉,又想了一回,道:“如今咱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下个镇子少说还有两日路程,妹子的高热等不得。我先酌情将这剂量删减一回,先试试看吧。”

胭虎哽咽着嗯了声,就去替他准备去了。

事到临头,实在别无他法,也不能坐以待毙,只好放手一搏了。

好在胭脂虽然是个女儿家,可平日也辛勤劳作,身体底子很不错,如今灌了猛药,结结实实发了一身汗,先后三床被子都被打湿了,半夜就不烧了,赵恒等人都狠狠松了口气。

徐峰就笑拍着胭虎的肩膀笑道:“你们姐弟俩都是有后福的,日后必然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再也没有不好的了。”

胭虎含着眼泪点点头,胡乱摸了摸脸,也笑了,“那就借二哥吉言。”

虽然不发烧了,可胭脂到底伤了元气,难免有些虚亏,胭虎就日夜守着,又亲自下河捕鱼与她熬煮鱼汤补养身体,三五日下来倒也长出了点肉,众人看着都各自欢喜。

如今既然出来了,总得想法子活下去才是,胭脂得空算了算自己的身家,统共只有十一两四钱银子,再就是些个针线、衣裳、笔墨纸砚等物,以及上一回处理好的厣粉,再多就没了。

十一两多钱,听着不少,可一旦出门在外的,也就不经花了。

稍后船靠岸进行补给和相关买卖,胭脂还特意去了一趟针线铺子,又扯了几尺上等好布,准备沿途也做些买卖,等回头安定下,也好有本钱做些个胭脂水粉的贩卖。

见她身子刚好就开始忙活,赵恒不免劝慰,“妹子只管安心休养,你也是读过书的,岂不闻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

胭脂笑笑,“让两位哥哥受累了,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再说,我也忙活惯了,骤然歇着还有些不适应哩。”

赵恒还未开口,徐峰就洪钟一样的声音就响起来:“妹子,你不知道,大当家素来抱打不平,此等义举便是恨不得车载斗量,人人都要报答,他却哪里受的尽!”

胭脂抿了抿嘴,也不说话。

赵恒略一思索,“若实在无事,略做些活计解闷儿也就罢了,只别累坏了身子,都是自家兄妹,太客气反而生分了。”

这个姑娘很有些主见,性子也倔,眼下虽跟着出来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拗不过来。

胭脂果然灿然一笑,“我自晓得,多谢大哥。”

她本就生的美丽,大病一场之后又平添几分娇弱,这样的笑便如带露花蕾,令周遭一切美景都黯然失色了。

赵恒腔子里一颗心忽然就不听使唤的砰砰乱跳起来。

第15章

胭脂本欲绣些帕子来卖,哪知几日后船队靠岸,正巧邻近的有一艘贩卖香料的小船,她不由得喜出望外。

女红本就不是自己所长,且费时费力利润又低,并非长久之计,如今既然有了送上门的香料,自然是要做些胭脂水粉的。

那小船本是做大宗买卖的,不过前头已然走了几处城镇,出门时带的香料所剩无几,铺子里倒不好卖,便只叫几个伙计用箩筐塞满了匣子,预备沿街贩售,哪知便遇上了胭脂,倒是两厢便宜。

“姑娘想要些什么?”伙计见她生的美丽动人,礼数越发周全,态度更加殷切,又主动开了箩筐与她瞧,“这些都是我家主人从各地搜罗来的上等香料,与寻常店铺中绝非一般货色,端的是童叟无欺!您尽管放心挑选,若要的多,小的便算便宜些。”

陪她下来的胭虎就笑,“你这厮好利的嘴,我姐姐还没看过货色你便说了这一车的话,回头要是不买,岂不显得我们故意耍人?”

左右都豁出去了,又大病一场,胭脂只觉前头十来年好似已是过去的一辈子,果然应了那句话:昨日种种一如昨日死,如今当真是身子骨都松快了,也愿意玩笑了。

“小哥儿莫要见怪,我弟弟就是这个脾气,还望多担待些个。”胭脂笑道,又仔细去看那些香料,见果然都按照气味、用途工工整整装在各个匣子里,虽然拥挤却并不杂乱,显然便如小哥儿所言,此家掌柜的是做惯了香料买卖的。

那小哥随同主人各地贩卖香料,见多了人情冷暖,又刚在水上飘了几个月,怕不是见头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更何况这般美人冲自己笑?当下恨不得骨头都轻了三分,喜得见牙不见眼,又叽里呱啦说了好些话,将这些香料的来历、用途,以及那些外头人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了。

“……姑娘只看这麝香,乃是药铺里都难得一见的当门子,用保存的这样好……”

胭脂细细看了一回,心下便已有数,再一张嘴便脆生生报了一大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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