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胭脂(57)

有了这样的好物作比较,曾被追捧一时的蜡胭脂难免落了下风。

略上了点年纪的太太们倒罢了,到底稳重些,年轻姑娘们可没那么内敛,只要见了面,必先问一句“你用的哪家胭脂?”

若都是寒香沁的,那就问问你用了什么颜色,好不好,赶明儿我也买一罐试试;若不是,少不得发问之人满脸震惊,“你竟还在用原先的蜡胭脂?”

虽没明说,可眼神和表情却都明晃晃的流露出瞧不上,被问的人也觉失了面子,回去之后自然也要紧赶着打发人去买……

胭脂听得津津有味,欢喜得不得了,又对张掌柜道:“如今我已托人看了一处小院儿,回头收拾好了就多找几个人帮工,想来产量也能上去些。”

“那敢情好!”张掌柜喜不自胜的说,“这才头一年呢,知道的人有限,待到来年名声打出去,不用等过年,怕是月月都会有人找过来呢!”

“那就借掌柜的吉言。”想着美好的未来,胭脂也觉得高兴。

张掌柜的摆摆手,又叫她吃果子,“对了,前儿还有外面一个脂粉贩子想一口气包圆呢,叫我给三言两语打发了。咱们自家都不够卖的,如何顾得来他们?再一个,若是随意给了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胡乱抬价,或是弄虚作假的,没得坏了姑娘你的招牌。”

胭脂也是这么想的。

有多大的肚量吃多少饭,如今她还没有那个能力铺大摊子,倒不如先把眼下的顾好,等名气打出去了,不怕没有机会更进一步。

说起来,自己给夏霖府杜掌柜的信也有些日子了,不知他回没回来?

从香粉宅出来,莲花就喜气洋洋的,“姑娘,您真了不起!”

胭脂莞尔一笑,“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了不起?竟也学会哄我了。”

“是真的!”莲花很认真的说:“不光我,我娘也这么说。她说姑娘年纪轻轻的,心肠这样好,偏又这样能干。又会挣钱,又会读书写字的,当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的,说我能跟着姑娘是我的福气呢。我也这么觉得。”

“瞧这小嘴儿甜的,”胭脂笑着捏捏她逐渐开始长肉的脸,“你说了这样多好话,我却不好亏待,回去的路上给你买糖油果子补补可好?”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偶然间一抬头竟看见了数日不见的胡九娘。

她还是原先的打扮,张扬热烈,十分美丽,许多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偷瞟。

胡九娘也看见了胭脂,并主动过来打招呼,“江姑娘,好巧。”

胭脂笑笑,“好巧,出来买东西么?”

胡九娘点头,“左右闲着无事,这么些年,我也没痛痛快快的逛过,索性出来走走。”

一位美人已经足够引人注目,而当两位各有千秋的美人凑在一起,当真叫人挪不开眼。

不远处一个男人看直了眼,偏地上还有未化的积雪,竟险些跌到沟里去,引得众人齐齐发笑的同时也暗道好险。

好险好险,得亏的出丑的不是自己。

胭脂说:“总在屋里闷着倒不好,还不如出来走走。九娘你在那边住着可还好?”

“劳烦记挂,”胡九娘笑了下,眼睛里沁出点真切的谢意,“自在得很,只是难免有些闲过头,琢磨什么时候收两个徒儿耍耍。得空我请你喝茶,你可别嫌弃。”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江姑娘对自己跟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分别,更未因自己的过往有轻视之心。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阴阳怪气的。

“有人请喝茶,为何要推辞?”胭脂也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当下痛痛快快的应了。

莲花仰头看着胡九娘,抿了抿嘴唇,轻轻扯了扯胭脂的衣袖,小声道:“姑娘,天儿不早了,四当家还等着您回去呢。”

胡九娘瞧了莲花一眼,莲花不甘示弱的看回去,胡九娘抿嘴儿一笑,云淡风轻道:“罢了,我不扰你,有空再说话吧。”

两边分开之后,胭脂抬手往莲花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哪里就这样急了?”

“姑娘,”莲花小声道,“这些日子我听不少人说,那胡九娘不是什么好的,还同那叛变了的三当家”

“胡言乱语!”胭脂猛地变了脸色,声音也前所未有的严厉起来,“你听谁讲的?旁人讲的就是真的么?你自己亲眼见过么?”

虽然莲花来的时间不长,可胭脂待她也一直和颜悦色,莫说现在这样疾声厉色的斥责,便是高声儿都没有的,小丫头直接就吓坏了。

“我,我听那些大娘、婶子说的,说她出身不好,今儿又见她打扮的妖妖娆娆的,”莲花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吓哭了,“姑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撵了我!”

“你错了,错在哪儿?”胭脂却不打算轻轻揭过,语气虽然和缓了,可依旧严厉。

果然,莲花也没想到胭脂竟然还会继续问,一时给问蒙了,喃喃着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哗啦啦的下来了。

胭脂叹了口气。

其实莲花所思所想,也正是大部分世人的衡量。她出生在那样的环境,无人教导,更没读过书,也没见识过外头的世界,难免会被旁人影响。

若是以前,胭脂自然懒得管,可现在她既然是自己的丫头了,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自己的意思,少不得要调/教一二。

“原是我急躁了,”胭脂抽出帕子给她擦了脸,“你可知我叫你读书识字是为了什么?”

莲花摇摇头,过了会儿才不大确定的道:“不是为了日后帮着姑娘记账、看签子么?”

“那是其一,”胭脂缓缓道:“如今你还小,可以后呢?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终究要找条出路。你先别说什么一辈子跟着我的浑话,读书使人明理,能知道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远的不说,我如今所有不都是书上看来的么?”

莲花欲言又止,懵懵懂懂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通。

胭脂又道:“世上难免以貌取人,或是只图一时痛快便说其七道八,或许他们只是说笑,说完转头就忘了,可人言可畏,被说的人却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便譬如那胡九娘,谁不想正经过日子?可早年的事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吗?如今好容易挣出来,她不过是想好生活着,又有什么错儿?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女人又何苦再去为难女人?雪上加霜、损人不利己,又有什么趣儿!”

说着说着,胭脂难免回想起当初自己同王书生断了的那些日子,村中人们也是这般议论自己的。

但归根究底,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胡九娘,又有什么错儿!

凭什么男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出入那等烟花之地,也可被人说成是“风流”“洒脱”,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可女人呢?哪怕是被人所害,但凡同这些稍微沾了点边儿,就好似做了罄竹难书的大恶一般,永世不得翻身?

这会儿胭脂倒不生气了,可眼底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却叫莲花更加难受了。

她喜欢看姑娘欢欢喜喜的,如今这表情她虽看不懂,可心里却一阵阵难受。

“姑娘,莲花错了,以后一定会改的,您打我骂我都好,千万别难过。”

回过神来的胭脂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莲花用力点头,又问:“姑娘,咱还去布庄么?”

胭脂一怔,咬牙,“去!”

难得出来,胭脂还特意绕了下路,从之前赵恒跟自己说的那座小院儿外头经过,打量之后十分满意。

小院儿本身并没什么奇特之处,都是一般的砖墙灰瓦,虽看不见里头,可外面也打扫的干干净净,隐约有读书声传来,周围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店铺、摊贩,莫说当作坊,就是买下来当宅子自住也使得。

许是她站的久了,有巡街的衙役走上前来询问:“姑娘,你可是找人?”

上一篇:盗春风 下一篇:冷宫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