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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74)

大凡朝廷真下定决心想做什么,必然没有做不好的,且拐卖孩童此类案件又是最容易引发众怒的,下头百姓无不拍手叫好,更有许多苦主跪到各地衙门口嚎啕大哭……

转眼三个月过去,外面的柳树已经发出一层浅碧色的蓉芽,拐卖人口的案件审理也终于告一段落。

圣人亲自下旨,大肆封赏了在本次案件中的立功之人,其中便有秦夫人、胭脂和赵恒。

两位女眷倒也罢了,到手的不过是一柄如意、宫中新式首饰,以及各处送上来的精致衣料布匹,另有白银一千两。因赵恒乃是头一号功臣,圣人得知他以前还在军中立过战功,除了一干财物奖赏之外,还亲书一块“忠君爱国”匾额,是徐知府亲自带着一众官员送来的,如今正挂在镖局大门正上方,凡过往人员,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从另一种层面上讲,只要以后中定镖局别想不开谋逆叛国,任何官员、官府都轻易不敢得罪了。

镖局上下都与有荣焉,说话做事越发谨慎,丝毫不敢给这份殊荣抹黑。

唐宫本来早想走了,给留了好几回才留到现在,谁知就赶上了,每日出出进进都觉得感慨万千。

“先前公干的时候倒没这个福气瞻仰,谁知如今浪迹江湖了,反而……”

他感慨,赵恒又何尝不是?

“再过两日便叫人收了,这么着着实太过招摇了些。”

圣人御赐之物先供出来几日是老规矩,本地官员亦觉面上有光,不然依着赵恒的性子,早就放到镖局最深处的屋子供起来了。

匾额送来的第二日,徐知府与徐夫人竟又亲自带着小公子来了,众人不免又呼啦啦出来迎接。

徐知府长得文质彬彬的,说话做事也都十分和气,在外名声甚好,徐夫人也十分朴素,众人对他们的敬重倒是发自内心的。

徐知府先冲着门口的匾额拜了两拜,这才随赵恒进去。

“如何又劳动大人与夫人亲自前来?”赵恒就有些疑惑不解,又命人上茶。

徐夫人不答反问,“如何不见江姑娘?”

赵恒就明白他们的来意了,一面叫人去请,一面道:“不过举手之劳,圣人也给了赏赐,夫人不必这般。”

“这如何使得!”徐夫人正色道,“于你或许是举手之劳,可秋儿乃是我的命根子,若他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唉!”

说着,她眼里就有了泪意。

徐秋刚回来那几日,徐夫人夜夜都做噩梦,便是如今想起来,还后怕的很呢!

徐秋年纪小,且当时又被喂了药,当真是无知者无畏,瞧着倒是活泼的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住打量四周,显然很是好奇,不过因着家教极好,并未出声发问,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

平静了一会儿之后,徐夫人又道:“早就想亲自过来了,可我这身子不大争气,年中又忙,断断续续躺了两个月,门都出不得。这几日好了,就赶紧来了。”

这种大事,自然是得亲自道谢的才好,可本来之前徐夫人就有些积劳成疾,年下也忙,再经了儿子被拐的一惊一乍,当日就病倒了。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且徐夫人的底子本就有些亏,养起来就更难了,好歹熬了两个月,这才勉强能见人了。

稍后胭脂出来,见徐夫人果然是瘦得狠了,一身棉衣穿着都有些空荡荡的,脸颊也深深凹陷,结结实实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胭脂忙上前行礼,又安慰道:“如今都好了,夫人且放宽心,小公子还指望着您呢。”

徐夫人哪里敢叫自家救命恩人行礼?忙过去扶起来,又上下打量,十分赞许。

若不是只有这一个命根子,年纪根本对不上,徐夫人是真想叫她给自己当个儿媳妇!

徐夫人又命徐秋给赵恒和胭脂行礼。

徐秋倒是记得赵恒,又见母亲少有的严肃,虽有些不解,还是老老实实行了礼,只是又多看了那个漂亮姐姐几眼。

徐知府满意的点点头,又对赵恒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老夫与夫人今日过来,实则有事相求。”

赵恒大惊,“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哪里用求呢?”

徐知府呵呵一笑,“我这个犬子,瞧着老实,实则野得很,又天生不受拘束,我夫妻二人到底年纪大了,又下不去狠心管教,如今大了,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的胡闹!思来想去,只好厚着脸皮走一遭,但求赵先生收犬子为徒,一来教导他些武艺防身,二来也说些人伦道德、人情冷暖。”

不光赵恒惊讶,胭脂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给知府大人的公子当老师?

赵恒刚要开口,徐知府就先一步打断他,“我知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才疏学浅之流的鬼话。你也不必蒙我,你是正经科举出身的二甲第四名进士,曾官至指挥使一职,端的是文武双全、青年栋梁,如何做不得他的老师?”

说起这个指挥使,胭脂老早就想问赵恒了,只是一来二去的就给忙忘了,这会儿听徐知府亲口提及,不免又多看了他几眼。

赵恒不曾想徐知府竟然将自己的底细摸的一干二净,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了。

徐知府心满意足的吃了半盏茶,又不紧不慢的说:“其实早在老夫接任沂源府知府一职时,便已叫人将这城内外挂的上号的人物筛了一遍……我与你的老师,汪大人也曾有过数面之缘,他端的是行的正坐得直的真君子,你是他的高徒,自然也不会差。若你实在为难,少不得老夫要豁出去这张老脸,亲自修书一封,请他来做说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将赵恒所有的退路堵死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左右如今镖局人手充足,闲时教导一个孩童,倒也不算什么。

再者徐知府不管是官品还是人品都值得信赖,与他交好自然是没有坏处的。

于是,稍后徐秋便正经拜师,亲自跪下磕头叫师父,又颤巍巍奉茶。

赵恒喝了茶,去取了一把短匕回赠,“这是我当年学武时,我师父给我的,如今我将它给了你,你要好生珍惜,日后勤修武艺、精研功课,惩善扬恶。若你来日长成家国栋梁,我自然以你为荣,却也不图你什么回报;可倘若你品行不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有你父母求情,我也必要亲自惩戒,你可听清了?”

徐秋虽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可常年跟着徐知府耳濡目染的,也能大致听懂,当即重重点头,奶声奶气道:“知道了,师父。”

赵恒就笑了,“起来吧。”

胭脂就笑着对徐夫人道:“真不愧是夫人与大人亲自教导出来的,竟这样乖巧,您怎么还说他顽劣呢?”

徐夫人就摇头,“这话说得太早,别看他小,鬼精儿着呢,最会唬人!这是同你们不熟,你且瞧着吧,要不了几日,便要露出真面目了。你是不知道,我是没法子了的……”

让徐秋拜赵恒为师,乃是他们夫妻二人反复权衡的结果。

一来,徐秋确实给他们养的野了些,实在该有个有能力有担当的人管教一二。

二来,不管是赵恒还是他的授业恩师汪大人,都是令人敬仰的君子,有这个由头交好,也是给子孙后代铺路吧。

拜师之后,两位女眷带着徐秋去外头说话,赵恒同徐知府在里面谈些秘事。

本以为徐知府今日过来也就这两件事了,没想到等人一走,他又一张口说出一桩叫赵恒心神俱震的大事。

“我听说,汪大人已借此次东风上了折子,弹劾达州知州等一干人等,这是替你叫屈,要为你翻案呢。”

赵恒愣了半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老师这又是何必?”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他蒙冤受屈是如此,如今汪大人上折子求重审此案,更是如此,稍有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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