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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78)

徐秋就哭丧了脸,却不敢再闹,生怕没得吃,只是哼哼唧唧道:“我想找仙女姐姐玩儿。”

赵恒冷哼一声,“你仙女姐姐不回来了!”

她连我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哪里还记得你这小崽子?

听了这话,徐秋整个人都萎靡了。

师父这样狠心,哪里比得上仙女姐姐温柔?她还给自己包子吃呢!哼!

胭脂确实很忙。

那日胡九娘的话好似为她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接二连三的冒出来,一时间挡都挡不住。

是啊,左右喜好都是一天一个样,那自己又何必拘泥于过去?

过去有的,自然可以做;过去没有的,难道就不成了么?

既然甲油可以有奇奇怪怪的颜色,那么唇脂呢?粉呢?是否同样可行?唇脂倒罢了,可若是粉……那么些个颜色,却往哪里涂?脸上么?

不成不成,那岂不成了唱戏大花脸?

她越想越多,越多就越糊涂,最后只觉得脑袋里满满当当乱七八糟都是东西,可却一股脑的纠缠在一处,也没个头绪。

为此,胭脂还特意给胡九娘下了帖子,请她来作坊一同商议。

胡九娘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声名在外的擅打扮,若论起这个来,再无人能出其右的。

胡九娘自己行事张扬,各处都讲究的很,出来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连一辆马车都精致的不得了:最好的木头上请最好的匠人雕刻最精细的花纹,车厢顶上都缀着细密的流苏,四角挂着玲珑八合铃铛,每日喷洒香露,行走间便是一阵香风袭来,又有清脆音铃声相伴,叫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她来的时候还笑,“我还是头一回从女子手中接到帖子。”

以前她名声最响的时候,每天四面八方来的帖子都能摞成一座小山,请她赴宴的人数不胜数,说不清的人一掷千金,只为搏她一笑。

然而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男子。

诚然,是有人真心欣赏她的琵琶技艺,不过贪图美色者尤占多数。

胭脂亲自给她倒茶,闻言笑道:“那倒是我的荣幸了。”

胡九娘接了茶,托着下巴看她,“其实我始终不大明白,你是个正正经经的良家女子,自己又这样能干,难道就不怕我带累了你的名声?”

茶是茉莉花茶,干燥的花瓣一点点被热水滋润,在细腻的白瓷茶碗里缓缓绽放,空气中慢慢荡开清幽的花香。

胭脂去她对面坐下,听了这话当真认真思索许久,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若真叫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一时半会的,还真说不出,只是觉得你是个好姑娘”

话音未落,胡九娘就如同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我是个好姑娘?”

“你是个好姑娘。”胭脂只觉得她笑的叫人心酸,便又缓慢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胡九娘渐渐地停住不笑了,怔怔的对着茶水面出了会儿神,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和担忧来,“说老实话,我是极愿意同你做点事的,只是,只是我名声到底不好听,回头若传扬出去,只怕连累了你。”

虽然她平日里总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今朝有酒今朝醉,旁人越瞧不起她,她便越要活的痛快,可实则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过往无比在意。

她当过妓/女,乐妓,也是妓/女不是吗?

而江姑娘做的是正经买卖,若贸然同自己这样的女子扯上关系,只怕……

来的路上,胡九娘不止一次的痛骂过自己,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可恶。

分明知道可能会带累旁人,可偏偏又舍不下这冷酷的人世间伸出来的唯一一只带着热度的手……

想到这里,胡九娘忽然凄然一笑,神色沧桑的道:“若能重活一次,我是贫家女,咱俩再见面……就好了。”

可话又说回来,若她当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贫家女,此刻必然早已嫁人生子,终日围着一点柴米油盐奔波劳累,又哪里有机会认识胭脂?

原来这世间种种,不过是早已注定。

胭脂给她这话说的心脏都抽痛了,刚要开口,却见胡九娘飞快的抹了下眼角,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可以帮你出主意,也要干股,不过有一条,合伙一事须得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此门再无第三人知晓,连你那丫头、镖局的人也不许说!”

胭脂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顿时感慨万千,“你又何苦?错不在你,只是这世道艰险罢了。”

胡九娘也不反驳,只是追问,“你应不应?不应的话,我可就走了。”

世道无情又如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这辈子已是洗不清了,何苦再拖累旁人?

胭脂拗不过,只得应了,胡九娘这才露了笑脸,开始认真琢磨起新式甲油的买卖来。

“你只管做,回头我头一个捧场,便是别人不敢抹,我敢!你且等着瞧吧,只要我抹了,保管卖得出去!”

胡九娘轻描淡写的说着,眉梢眼角俱是洋溢的自信。

胭脂笑着点头,“我信你。”

胡九娘就好像万花丛中最妖娆妩媚最与众不同的一朵,她是那样出色,令人无法忽视。男人们仰慕她,痴迷她;女人们羡慕她,嫉妒她,同时又在憎恶她的时候,忍不住观察她,模仿她……

两人当即合计起来,不知不觉一日就过去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平静了一段时间的沂源府忽然重新掀起一股了不得的风潮!

曾经风靡一时的乐妓胡九娘竟给自己染了蓝色的指甲,涂了紫色的口脂!打扮的妖精也似!

紧接着,又有人发现城内香粉宅竟也开始大大方方的打出招牌,说寒香沁家出了新货,正对夏日风流,什么蓝的绿的紫的甲油和口脂,只有你想不到的,断然没有他们没有的颜色!

城内登时炸了锅。

先是有许多看胡九娘不顺眼的女人和老夫子明里暗里的骂,说她伤风败俗,赎了身也不正经过日子,只是浪的不成人样……

可胡九娘就跟没听见这些流言蜚语似的,照样每天出去逛,今儿是紫色,明儿竟换成了黑色!又用同色的口脂轻扫眼角,说不出的妖冶动人,先就将好些男人看直了眼。

她生的美,又自带风流,便是蓬头垢面也好看,好些人骂了几天之后,看着看着竟莫名其妙的看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美!

好像那蓝色和绿色的指甲……也不大难看么。

而且看她站在日光下时,怎么手越发显得白了呢?

初夏头一场大雨那日,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的偷偷溜去香粉宅询问,结果一问之下大吃一惊,这些新颜色的竟然要足足二两银子一瓶!

“掌柜的,之前不都一两半么,如何涨价了?”

张掌柜对此种情形早有预料,只是笑道:“贵客有所不知,先前那些颜色呢,自然还是一两半,只是这些新货,啧啧,因材料难寻,且里头还加了滋养肌肤的珍珠粉呢!自然贵重些。”

那女子一听珍珠粉,倒也觉得不贵了,只是依旧有些疑惑,“从没听过口脂。甲油里头竟还加珍珠粉的,你可别打量着蒙我吧?”

“哪儿能呢!”张掌柜斩钉截铁的说:“本店开店至今,可曾卖过假货?若能便宜卖,谁不爱薄利多销呢?赚个名声也好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说着,就拿过一瓶打开来,挑出一点抹在事先准备好的黑色绢帛上,细细的匀开,又递到客人眼皮下,“您瞧,这里头影影绰绰朱光闪闪的,可不就是珍珠粉么?”

那女子一看,果然是,也就不疑心了。

只是,足足二两银子呐!相较之下,竟显得原先的一两半和气可亲了……

她忍不住嘟囔道:“这样贵,能有人买么?”

“哪里能没人!”张掌柜笑着将柜台指给她瞧,“实话说了吧,您可不是头一个,先前作坊那边给了我黑的、蓝的、绿的各五十瓶,如今您自己瞧瞧,可都下了三四成啦。您要想买,可得趁早,眼见下月初一便是庙会,这几日来问的人尤其多,若是晚了,没准儿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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