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隐西楼/刺客太子妃(42)+番外
原来是脚下踏着的道,眼见的宽阔了。那路上走不尽的重重的山水好像飞影夺过,急速飞闪过去,到了奉天城前,已是千帆过尽,百影具去,唯有豁然开朗了。
还未真正进城,便已听到滔天巨声,远比数万军士的行步踏马更加声势浩大。
那是奉天城倾城而出的迎接礼。
上至王侯贵胄,下至平头百姓。全在齐声高呼:“我军威武,振我大辽!”
我军威武,振我大辽!
……
其声之响亮,震破天际。连天边流连的几只飞雁都被震得颤动连连。
梁熙羽当先一人,纵马单骑。
若说北辽太子才名冠世,从前也只是诗文绘画种种而已。这一战后,却有所不同。这次获此大捷,梁熙羽立的,乃当世奇功!要史册千载留名,万代流芳。
今日,北辽军民普天同庆的大日子,人人皆是满面欢喜,唯有叶澜,唯有她一个,一个不知该算作他国战俘,还是涛涛人海中最平凡的一粒沙的女子。独自坐在军中最最奢靡华贵的战车中,黯然垂泪。
她自问一生恪守本分,不犯于人,有生之年,只做过一件错事——
遇到梁熙羽。
遇到他,叫她一步错,步步错。
他对她做的,是她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不能原谅的。
可惜,自从那晚,他强掠豪夺,令她丧了最后一丝尊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叶澜或许原本还抱着一点点侥幸与期许,也随着时光往复,消失殆尽了。
留下的,只有恨。
无尽的恨意,几乎将她湮灭,失了本心。
不过短短半年,再次来到北辽,却已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像是循着命运的轨迹,她又一次来到了林府。
褪去了瑞雪的掩映,林府愈发显得清朴绝伦,似是人间至洁之所。
……
人间至洁之所?
叶澜被自己这个想法惹得冷笑出声。这里也配?林太傅和梁熙羽,不过都是一丘之貉!都是端着君子作为的顶顶小人!
呵!呵呵!
身旁数个太子亲卫察觉到她的异样,仍只是规规矩矩地跟着,面上不露分毫,暗地里悄然监视着她。
不过即便再悄悄看着,叶澜还是早已察觉。唇边的笑意不由更甚。
呵。
她是何其不幸,遇到这世间最最无情无爱之人,毁她一世,还要这样生生将她软禁起来。
这样想着,眼眶子又红起来了。
林太傅与林夫人二人正从里面迎了出来。
目光相撞,犹如短兵相接,霎时间就分出了与从前不同。
那是楚河汉界,极为清晰的。
林太傅只是客气的前来迎接,亦或许是替梁熙羽圆这个谎。叶澜瞧的出他微不可查的不情愿。
她正思忖着如何作出戏,叫着看着的人信服,她是林府失散的大小姐,而不是半年前才在这里住过的,大宋来使叶澜。
谁曾想,不过短短半年,昔日繁盛的大宋,竟不复存在了。
虽是寄人篱下,但若想苟且偷生,也只有此下策了。
她要活着,要活着手刃仇人,用他的血,祭奠亡国。
不过还未用她想出如何做戏,林夫人已给了她个台阶。
林夫人看着似乎还和前时一样,一见着她满眼金光。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场都是聪明人,她不知道这副做派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或许,全是假的也未可知。
他们北辽,从不缺会做戏的人。
林夫人穿戴华整,还未等叶澜近前就先迎了上来。一旁的侍卫们见此,纷纷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生怕她这个不安分分子伤了太傅夫人半分。叶澜恨恨地咬了咬腮肉,往后退了退,避开了林夫人的动作。
……直到重新站定,才反应过来,两人俱是一愣。好在林夫人见惯场面,当下便说:“别怕,盈儿,到娘这儿来……”
叶澜也配合地将这出戏演下去,颇有些戒备地看着她,语调怯怯:“你、你真的是我娘么?”
倒真像一个离开母亲,离开家乡十几年的小姑娘。无助无辜。
林夫人更是怜爱不已,道:“盈儿,你受苦了,快快,咱们回府再细说。”
为了不被察觉身份,叶澜的一身装扮都是辽人风尚,当时坐在镜前,就像,就像对面看着那幅画,连自己都很难一眼认出来。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担心。
毕竟从前林府的家仆,几乎个个都见过她的。
林夫人拉着她,一双手几乎全覆在她手上,眼睛更是一刻不离,生怕一不小心,又弄丢了她。
林府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没有了先前雪中那样显得玉洁修整,反而是莹绿生姿,别有一番盎然之意。
意想之中的尴尬并没有出现,太子的亲卫一早功成身退,被林夫人遣了回去。叶澜和林太傅夫妇与一众仆从一行人一路走回府,家仆们纷纷见礼,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连年高望重的老管家,都换作他人,叶澜不由有些惊诧,看来这回是作了全套的戏了?
一行人沿着花园里弯弯绕绕的小路,一路走到了宽敞明亮的小院里。
不过说是小院,其实宽敞的很,本是府中一个院落,却足足有三进。
比叶澜前时来住的客房精致华贵得不是一点半点。
林太傅似乎对她很有意见,早寻了理由走开了,这时便只剩下林夫人和叶澜进了小院。
这里有个好听的名字——
听香小榭。
叶澜却并无心情去打量房间一二。
到了里院房中,林夫人遣走所有下人,关起门来。
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被叶澜先发制人下了逐客令:“夫人若没事,就请回吧。”
既是屏退左右,并无让人,她也懒得委婉出言,弯弯绕绕的。都是聪明人,这点小事,自然会懂的。
方才看林太傅的态度,叶澜便知梁熙羽这是做了什么打算。
不过她这番拒绝,却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林夫人面色如常。面上亲近之色不敛,叶澜紧紧瞧着她,却并未看出一丝不妥。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林夫人真的是她娘。那么慈爱怜惜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是转念一想。当初的太子爷不也是对她百般柔情,撩拨得她深陷其中么?
如今,却是弃如敝履了。
他们辽人,没一个好东西!全是虚情假意的骗子!
这样想着,她的眸色不由得加深了,连周身都好像多了些戾气。
不过林夫人还是想都没有地凑了上去。
她坐在软榻上,紧挨着叶澜。像方才进府时那样,两只手都摸着她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丢了她。
林夫人坐定,才开口:“盈儿……”
刚说了个称呼,便被叶澜生生打断。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夫人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林夫人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叶澜会这样抗拒,尴尬地笑了笑,才道:“我当然知道了,虽然十多年没见,但血浓于水。我怎么会不知道盈儿是谁呢?”
闻言,叶澜一下冷笑出声:“现下没有旁人,夫人也不必再费心演戏了,我是谁,别人不知,夫人还能不知么?”
……
久久没有回音。
就在叶澜不耐烦准备送客的时候,林夫人才有些晦涩地说:“盈儿……你还不懂么?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羽儿聪明,但也是个孝顺孩子,你还不懂,他这是用他的办法帮我把你找回来啊!”
不过是些推测……
叶澜自是不会信。他们将她推入万丈深渊,她又岂会因这几句话就不计前嫌?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话,仍是激起了她心中丝丝涟漪。
她稍稍平复,扯了个笑容,缓道:“夫人真是说笑了,这些不过都是夫人的臆测罢了,人心难测,或许,或许你们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只不过是在利用你们,夫人又何必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