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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63)【CP完结+番外】

作者: 戴林间 阅读记录

“……嗯。”

“那就好。”

“嗯。”

“我想到论文就头痛,提了几个想法都被毙了,我现在看到查老板都绕道走,跟着他你还能拿个优秀毕业论文,我都想把你供起来拜一拜。”

她愣了愣,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眉头皱紧又松开,聚起半个笑:“……没有的。”见我一直盯着她,又仓促撇下头,“我才知道,是王姐对我有意见才不叫我去了,你之前还跟我说是他们不招兼职了……我给你添麻烦了吧?对不起。”

我没想到她说这个:“嗯?你怎么知道的?”

“严蕾跟我说的。她在那儿实习,王姐不知道她跟我认识,不小心说漏了。”她捏着勺子,胡乱在杯子里搅动,搅得太急,一泡奶沫漫过杯沿,顺着流到了杯托里,顿时一整个儿都脏兮兮的。“我那会儿……接了太多兼职,有时候就忙忘了。”

“过都过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低头喝了口茶。再抬头,发现她两只手紧紧握在胸前,像两条准备同归于尽的蛇,指甲一半红一半白:“怎么了?”

她似乎有话要说。我想。

她嘴唇张了几张,窗外一辆汽车驶过,通红的灯光透过玻璃投在她脸上,像歇斯底里时浮起的红晕。

“我、我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脑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天衣无缝的好借口钻出来,一时在座位上沉默着。

人总是向往亲密关系,渴望依靠亲密关系来摆脱麻烦,然而偏偏正是一个接一个的麻烦让人越来越亲密。生活这场悖论,有时真比薛定谔的猫到底是死是活更让人恼火。

说巧不巧,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竟然是孟先生。我几乎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跟她说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她讷讷地望着我,像在说听不明白。我人都走开了两步,她才慌忙点头,继而转向窗外。

“喂。”

“之前一直在开会,怎么了?”

“嗯?”

“你一点多跟我打了个电话,我在开会没接,有什么事儿吗?”

“哦,没什么。”

我这才想起要留心听孟先生是不是还在生气,但他的话已经说完了,先头两句我也没注意语气。他那头一时沉默,我跟着放轻了呼吸,佯作突然想起来:“那个,我替你收了一个包裹。”

“到了?”他的口气听起来相当心平气和,“你打开看了吗?”

“没有,是你的包裹啊。你回来看吧,或者过两天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里面是给你的原文书。你没摸出来吗?”

吧台上一串玻璃瓶子反射着头顶的灯光,灿金的光点四溅,其中一颗落到我眼睛里,像一点火星跳到了脆硬的干柴上,陡然蹿起明亮的烈焰。

我撒谎道:“没有。你真让人家带了?我不是说不要了吗,这样都没替你带到东西……”

“我又没什么想要的。你回去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个版本。”

“嗯……嗯,知道了。”我掉头看向窗外,仿佛在躲什么人的目光,含糊了一句,“谢了。”

“嗯?”

“没什么。”

我笑了两声,那头立刻道:“傻笑什么。”

“没什么。”

“你今天中午是不是生气了?”

我摸了摸鼻子,反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孟先生似乎想了一会儿,说:“有一点。”

“那我也有一点。”

我们一齐笑起来。

回到座位上,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回来了”,瞿男已仓皇抬起头,发觉是我,她紧张高耸的两道眉弓稍微抚平了一些,然而因为全力向上看,深色的眼珠大半隐去,窝藏着无数血丝的眼白反而多得要溢出来。大约因为天色太暗,服务生打开了灯的缘故,暖黄的光线下,她脸上的颜色较刚才协调冲淡得多,不再像彼埃·蒙德里安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色块拼接作品了。

“不好意思,电话接得有点久。你刚才说想让我帮什么忙?”

“哦,没什么。我记错了。”

她动了动嘴角,依稀露出一个笑。但又不全然是一个笑,整张脸的肌肉都紧绷着,只有嘴角奇异地抽动了两下,像口腔里爬过一条肥硕的虫子。

之所以我会想起那天和瞿男谈话的情景,全是因为我爸刚才露出了和她当时如出一辙的笑容。

这个笑容的起因是我临时起意来到姑姑家,敲开门后,发现我爸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老式沙发上。那时他正好按灭手里的烟,最后一点幽蓝的烟雾倏忽逃逸,我们俩的目光毫无准备地来了个短兵相接。

“你怎么来了?”他清了清嗓子,问。

进门时从口袋里拿出的手又被我塞了回去:“我来看我姑。”

姑姑随手赶走不存在的蚊子,招呼我说:“快坐,快坐。热不热?公交挤不挤?”我刚刚坐下,她又说:“我去给你倒水。”还没走两步,我爸就说:“让他自己去倒。这么大的人了,倒个水还要别人帮。”

我让姑姑坐,自己走到厨房里拿开水壶倒水。身后一直沉默着,直到快要走出客厅,我爸压低的声音才慢慢响起来:“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都不跟她争,随她闹,这么多年了都。她那天本来也不是存心说那些话的,你又何必当真……”

冰溜溜的瓷杯被开水烫得一下子端不住,我只好把它晾在桌上。

“……你把钱拿回去,都在这儿,我一分钱都没有动过。我不要她的钱!”姑姑的声音忽然拔高,喉音嘶嘶干哑。

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窥视欲,稍微向外探出头。

“你说的叫什么话,这哪儿是她的钱?这十二万是当初妈留下的,你跟她费嘴皮子有什么意思?”

姑姑也许是没说话,我没听见一点儿声音。

“何遇君。”

我爸突然喊我。走回客厅,见他一手拿着钱包,一手递过来一百块钱,朝我点点头:“下楼帮我买包烟。”

我没过去接,站在门口说知道了我有钱,就拉开门出去了。

今年冬天冷得很,衣服穿薄了,四处全在灌风。

我妈跟姑姑似乎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每回她说起“何俭芳”三个字,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连带着颊边微微松弛的肌肉墙灰似的簌簌掉落,时刻准备掉一地的肌肉末子。

我爸从不让我沾这些家务事,偶尔我问及一两句,他总说“不关你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他是好意,毕竟家务事说到底就是费大力气拉空磨,做无用功。可惜我妈总和他唱反调,每当他不在家,尤其是只有我们母子俩的饭桌上,何家和李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家务事就成了百吃不厌的下饭菜。

我妈常爱用艳羡的语调说:“你倒是好哟,成天什么事儿都不管,问都不知道问一句,只管读你的书,反正你爸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只管你自个儿吃好玩好就是了。我要是有你这么命好……”

原来我最听不得这些话,十有八九会在饭桌上跟她争起来,谁知道是不是因感到被踩住痛脚而恼羞成怒;如今我连筷子都不放下,光听她说,一边点头称是,一顿饭也就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父母是最容易满足的人,你连尽心的敷衍都不必,就能让他们心满意足。

回到姑姑家,气氛沉寂得像一根棍子捅进了太阳穴。

我爸接过烟揣进兜里,说:“你不要管李秀琳说什么,你拿去看你的病,不要拖,听见没有?你在这儿怄气,她又看不到,反正有病的不是她。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生病遭罪没谁帮得了你。”

姑姑见我看她,指着茶几上的铁盒:“里面有糖,你吃糖。”

我心想也就她还拿我当小孩儿,忍不住笑了,摇摇头坐回沙发上。我爸拍拍衣服,站起身,弯腰点了点茶几角上放的一张半旧的存折:“你拿着,知道了不?我回去跟她说,你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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