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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95)【CP完结+番外】

作者: 戴林间 阅读记录

我妈一直将我往里推:“你快进去吧,还要做检查。”

我轻轻拨开她的手,说:“我跟他说两句话。”

她不假辞色:“你不准再给我搞事情!”说完又警惕地看了眼孟潜声,这才跨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我又等了一会儿,孟潜声挂上电话,朝我走过来,温和地笑了笑。我两只手都忘了怎么摆,干巴巴地问:“你改签机票?”

“嗯,晚上回去。”

“是我耽误你了?”

他瞥了我一眼,笑说:“没有。”

“那天给你打电话,我脑子不太清醒,麻烦你了。”我觉得难为情,“我爸妈他们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安静地听我磕磕巴巴地讲完,微微笑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很见外。”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一时默在原地。他也不开口,楼层里静悄悄的,只隐约传来女人的歌声。

“你好好养病。”他说。

“我知道。”

“不要随便停药。”

“嗯。”

没再听他说话,我抬起目光,他点了点头:“那我也走了。”

“好。你路上慢点。”

电梯的数字不断跳动,到四楼时,我终于憋不住了,低声问:“你会跟方雯倩结婚吗?”

他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说,:“抱歉,当我没问。”

电梯门恰好打开,我笑了笑:“拜拜。”

他也回以一笑,走了进去。

精神病院就像外面世界的镜像。有自称半仙的躁狂病人,挨个病房给人看相的;有精神分裂的中年女人,总以为自己丈夫出轨,每天都在抓小三;一个白天用头撞墙的小姑娘,半夜大声唱歌,护工们不得不用带子将她绑在床上;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妄想症女病人,她入院第二天,一个躁郁症和另一个精神分裂为争做她的男朋友大打出手,病人们围成一圈大声叫好。

我邻床住的是个央大的哲学博士,在我因为换用拉莫三嗪后头晕目眩的白天,他总是自告奋勇捧着书给我读尼采、萨特、黑格尔、福柯和一系列哲学家著作,闹得我晚上做噩梦,还要每天监督我和其他病房的病人吃药,让大家配合治疗,有病人发作起来打了他,他愤怒地往外走,声称“我跟这群神经病待不下去了”。

隔壁病房还住了个刚上高中的小男生,他母亲来探望时,他一边吧嗒吧嗒啃水果,一边指着走廊上的我和我邻床说:“妈你看,那俩一个是央大的博士,一个是政大的硕士。我早就跟你说过,书读多了脑子要出问题。”

他母亲盯着我们,陷入忧郁的深思。

可能因为医院用药的关系,我夜里很少做梦,偶尔做梦也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医院里的事。只有一次梦到孟潜声,醒来后是早上五点,我一直看着太阳升起来。

我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两个月,出院已经是春天了。

医院里不能用手机,我回到家才发现有很多电话和短信,给关庭打过去,她问我怎么突然人间蒸发了,我索性把实情全都告诉她。

她听完惊得半天没说出话,又安慰了我大半天,嘱咐我好好吃药,想散心就去找她,她包吃包住。

出院后,我妈还是担惊受怕,听说我想出去上班,反复提醒别找太累压力太大的工作,晚上我爸回来,她让我跟着我爸做事,或者是我爸某个朋友的公司。

我爸指着遥控器,盯着电视说:“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别又在那乱出主意,说了他该不高兴了。他想干嘛就干嘛,你别管。”

我在阳台上帮我妈收床单,假装没听见。

我妈让我在家再休息半个月,我没反对,平时在家陪她,有时自己出门转转。跟徐苗吃了两回饭,才知道他生意已经没做了,折了本,现在又在一家私人公司上班,冯艳玲因为生孩子辞了职,准备等女儿读幼儿园了再出去工作。又说冯艳玲娘家不喜欢女儿,小孩子生下来,他们就不大过问,全靠他父母帮忙;冯艳玲又跟婆婆闹矛盾,气得徐苗他妈回家不来了。

徐苗咂着白酒说:“还是羡慕你啊,有吃有穿,不想干了就辞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我妈和她一个朋友,我叫胡阿姨的,一起吃晚饭,非要我去陪,我只好洗漱收拾,打了个车去。她俩一个小包厢,正谈得眉开眼笑,一见我,胡阿姨就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让我挨着她坐。

我招架不住这似火热情,硬起头皮寒暄了两句,刚坐下没多久,就进来个斯斯文文的姑娘,我妈介绍说是胡阿姨的侄女,跟我差不多大。

我这才琢磨出来,原来今晚上是给我相亲。摸透我妈的心思后,我不禁有些恼火,又不能当场发作,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临走时,我又被迫和那姑娘交换了联系方式,把人送走了,我跟我妈才慢慢走到路口去打车。

一路上我默不作声,我妈却兴致勃勃,说这个姑娘是财大毕业,在银行上班,工作稳定,家庭条件也不错,又是本地人,一会儿又说等我结婚就把二环上那套跃层重新装修,拿给我当婚房,我爸也早就答应拿四十万给我买辆好点的车婚后用……

我忍无可忍,打断她:“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她收住了笑:“我还不是看你一点儿都不知道着急,你大爷是个不管事的甩手掌柜。你不喜欢就算了,慢慢来,还是要合你的眼缘。”

“我不可能结婚的。”见她又要发作,我赶紧道,“妈,你听我说完。我原来就跟你说过,我是同性恋,我不喜欢姑娘,就算我以后有伴了,也只可能是男的。你又何必勉强我结婚呢?”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听到了惊世骇俗的话,脚步也不知不觉停住了,我站在她对面,直直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眼圈红了,里面含着清澈的液体,显得眼珠格外得亮。

她说:“你不是都改好了吗?你不结婚不生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你躺在医院里要死了,都没人来给你签字,你想过这种生活吗?人都是要结婚生孩子的,大家都是这样,你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异类?”

“不是我想做个异类,同性恋是没法改好的。再说,一辈子只有这么几十年,又何必为了别人高兴勉强自己呢?我希望我一直让你跟我爸生气,我很对不起你们,但如果让你们高兴必须勉强我,我真的做不到。”

她掩面痛哭:“我做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你就不能为了我跟你爸想想吗?你只想你自己,你想过我们没有?你不想活的时候就不活了,你想过我跟你爸以后怎么办?你说不结婚就不结婚,那你想过别人怎么看我们家,怎么说我和你爸?你想做的事情我们当然支持你,但你为什么不想点正常的事情!”

这是个打不开的死结,我实在说不出别的话,只能沉默地给她递纸巾。等她把眼泪擦干净了,冷静下来了,我才说:“不说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听见楼下她一直跟我爸说话,我爸暴跳如雷,说“叫他滚出去,不是我生的!”不一会儿,脚步声蹬蹬上来,我刚打开房门,他们踏上二楼,我爸指着我:“你是不是非要当怪胎?”

我平淡道:“我不结婚。”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我,突然伸手进口袋,掏出钱夹,将我原来那张卡甩在我胸口上:“要搞同性恋就给我滚出去!死在外头了也别给我打电话,马上给我滚!”

当天晚上我收拾自己的家当滚蛋了。

我这人就是没有铮铮铁骨,走时把那张卡带上了。

我拖着箱子在火车站买了张去直辖市的动车票,给关庭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去投奔她了。关庭听说原委后深表同情,答应会到火车站接济我这个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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