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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流年(一爱倾城系列)(44)

“回这里生活。”

雪容说不出答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她上大学考到A城那天起,就已经把那个有他的城市当成了家,从没有考虑过要换个地方生活的问题,如今自己在那边的工作也一切顺利,更加没有想过要回B城定居。

直到车子开到了陈洛钧家楼下,她都没有想好答案。

虽然陈洛钧强调自己没喝多,到了家门口却站都站不稳,连钥匙都插不进锁眼里去。

“我来我来。”雪容把他手上的钥匙骗过来,拧开了大门。

他口中的“旧房子”也豪华得超乎她的想象,单是随便挑上几件家具,估计都抵得上他们海棠花园那套房子了。

她想到安迪带她去的那套陈洛钧住的地下室,更是百感交集,心头酸涩。

陈洛钧没看出来她的心思,只是把她带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说:“你晚上睡这儿。”

“那你呢?”

“我睡客房。” 大概是酒的后劲上来了,他开始有些呼吸沉重,靠在墙边不时地皱着眉头。

“你一个人行不行?”她有点担心地问。

他点点头。

雪容还是不放心:“我等你睡了再说。”

陈洛钧也没有异议,只是带着她去了客房,胡乱地洗了个澡,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雪容坐在床头,看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才放下心来,悄悄地关上了门。

她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家,见到他的房间。

他房间里的东西很少,桌上橱里都空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出主人很久没有住过了。

床头有一张他小时候的照片,才十一二岁的样子,骑在脚踏车上,笑得眉飞色舞。那日后鲜明的轮廓还没有完全长开,只是稚气十足的一张脸,却有着她从没见过的烂漫天真的笑容。

她洗完澡爬到他的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看着这张照片渐渐睡着了。

半夜雪容醒过来,觉得有些口渴,下床想找点水喝,刚拉开一条门缝,就被外面夹着浓烈烟草气味的空气呛得差点咳出了声。

她捂住口鼻,探头出去,意外地发现客厅里的电视机亮着,陈洛钧坐在沙发里,沉默而认真地看着电视上的画面。

那是他自己当年在台上的录像。偌大的舞台上,他是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明亮的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丰神俊朗,雄姿英发。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当年这台让他一夜爆红的舞剧,忍不住看了很久。

他当时那么年少英俊,身形那么灵动,满场的灯光也亮不过他的双眸。

那样光芒四射的他其实有点陌生,却又如此熟悉,让她的心跳一下子就变得飞快。

而面前的他则深深陷在沙发里,面色凝重,忧郁得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陈洛钧没有开声音,就这么默默地看了很久,聚精会神到雪容站在他身后半天了,他才蓦地醒过神来,慌忙掐灭了自己手中的烟。

“你怎么起来了?”他有些意外地一边皱眉,一边赶紧关了电视。

电视的微光一下子湮灭了,房间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里。

雪容摸索着在他的腿上坐下,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酒醒了?睡不着?”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背。

他没说话,只是略显僵硬地低头抱住了她。

“阿洛,你当年那么红,为什么忽然就不跳舞了?”她趴在他耳边问,“是因为你的伤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听安迪说你这两年戏演得挺少的?”她问得愈发小心。

他的沉默像一片黑云,压得整个房间都像失去了氧气一样窒闷。

“你不想说就算了。”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你今天问我愿不愿意回来这里生活,是什么意思?”

他考虑良久,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回来不好吗?”

雪容想了想:“如果是你自己想回来,我一定跟着你。可是你自己一点也不想回来,对不对?我知道你一点也不想跟那些人喝酒,陪那些人笑,过今晚那样的生活。”

黑暗里她的话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像一支锋利的箭,箭箭戳在他的心窝上,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不懂。”他苦涩地一笑,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

“我是不懂。可是我知道,我的阿洛才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你说过的,自己选的路,不管多难都要走完它。”

他阖上眼睛,仰面靠在沙发背上。

他拿什么去走完自己的那条路?他已经疲乏入骨,仿佛一头困兽,四处碰壁,碰得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出口。他不介意演最不重要的角色,不介意只能住在地下室里,不介意自己拿着最低的工资吃着最难以忍受的苦,但他介意的是,他不能让她跟他一起沦落。

他的容容。

如果说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的话,就是要给她幸福。他所谓的梦想在现实面前根本一钱不值。

“我才不要回来,你要是愿意让我一个人留在A城的话,你就回来吧。”雪容笑着拍拍他的脸颊,“好啦,快回去睡吧。就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说,睡醒了,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算是配合她。

雪容从未见过他这么颓废沮丧,早已经黔驴技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在他自己收拾了心情,站起来说:“你先去睡吧。我去洗个澡,马上就睡。”

雪容乖乖地回到他的房间里,关上房门以后就趴在门上,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安静了很久,他的脚步声才渐渐响了起来。

他走到她门口的时候停了停,雪容怕他会进来,赶紧跳上床盖好被子。

他却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脚步声便缓缓地远去了。

她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第二天雪容是被早饭的香味引诱醒的。

她揉着眼睛找到厨房,发现他买了她最爱吃的鸡汤小馄饨回来。

“你这么早起啊。都不用睡觉吗?”她俯下身,使劲闻了闻熟悉的鸡汤味,满足地大叹,“好香啊!”

“刷牙洗脸去。”他把她往外推。

雪容乖乖地跑回房间,飞快地刷了牙洗了脸,又一路小跑回到餐桌前坐下。

陈洛钧的脸色不太好,眼睛布满血丝,还有些红肿。

“我的机票是下午的,你呢?”雪容一边吃早饭一边打量他的神色说。

“跟你一起回去。”他轻描淡写地说。

“哦。那还早呢,你待会儿再去睡个回笼觉吧。”

“不行。待会儿还要去个地方。”他摇了摇头,吃着自己面前一碗什么料都没有的白粥。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也要去啊?”

他很奇怪地看看她:“当然了。”

她低头笑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馄饨好好吃,可惜你又不吃。”她掩饰道。

出租车开到快郊外的时候,雪容才意识到他要带她去哪儿。

“阿洛……”她紧张地握住他的手。

“待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知道吗?”他捏捏她的手嘱咐道。

雪容忙不迭地点头。

他带她在高墙边的一扇小门前停下来,早有人等在那里,见他们来了,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便领着他们往里走。

一路上雪容都不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地跟在他们后面,紧紧地抓住陈洛钧的手指。

他们经过了重重关卡,绕了很多个圈才走到一间楼顶的办公室。

下面是高墙里的一块小小空地,深秋的淡淡阳光照在水泥的地面上,反着微弱的光。

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里找到爸爸时,雪容捂住了嘴巴,眼泪倏地流了下来。

爸爸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

她怎么看,也不能把楼下那个干枯瘦小的老人跟记忆里笑眯眯的爸爸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