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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没有花(14)

“虽然大家都知道,你能有现在的节目是全凭自己的本事,但是我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你的潜意识总是觉得你的工作跟我脱不了关系。你总是迫切地想要证明,就算没有我,你一样能做好某些事情,一样能有自己的成就。所以你找了一个跟现在工作完全没有关系的方向,希望能从别的领域证明你是可以成功的。”

陆晚云握紧了手机,她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

高正铭停了停,又轻笑了一下:“如果我对自己没信心的话,会以为你是下意识地想要摆脱我的掌控。”

“……”陆晚云继续愣神。

“还好,我知道你不是。我相信你不会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事情而放弃最重要的东西。”

他说得如此笃定,陆晚云竟然无法接话,高正铭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行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开车呢,等到了家再给你打电话吧。”

“路上当心点。”她习惯性地叮嘱道。

“知道啦。你周末就好好休息,不要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该怎么取舍,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陆晚云忽然对他的自信和镇定有点恼火:“你专心开车吧,拜拜。”

她是在下班的路上给高正铭打的这个电话,结束通话以后刚好走到家里楼下,情不自禁地在小区的小花园里呆坐了一会儿。

下意识地要摆脱高正铭?

她是要为自己铺另外一条路?

可是这条路显然已经走不通。

而她的工作,虽然跟高正铭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她的“办公室恋情”迟迟无法见天日,却还是她真心喜欢的。除了睡觉的那几个小时,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听音乐,仿佛只有大提琴小提琴圆号长笛才是她的救赎,仿佛只有莫扎特贝多芬巴赫勃拉姆斯才是她的爱人。她为它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已经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不做这个节目的生活了。

所以高正铭说的“该怎么取舍”,确实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回到家里,陆晚云遇到更倒霉的事情:她的整个厨房厕所都泡在几公分高的水里。

她站在门口懵了一下,才赶紧脱下鞋子光脚踩进水里,冲到厨房的水阀处,蹲下来一看,原来是球阀裂了个口子,正在汩汩往外冒水。

她赶紧先关了水阀,再回头望望满地的积水,简直欲哭无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厨房和洗手间的地势比较低,所以房间里只积了薄薄一层水,否则楼下的邻居可能要冲上来找她理论了。

她先拿了个不常用的深盘奋力舀水,积水舀的差不多了,再用拖把一点一点地吸掉剩水,最后用干布擦一遍,足足忙了两个多小时,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房间地上喘着粗气。

高正铭就在这个时候发消息过来。

已经是周六凌晨一点多了,他刚到家,只是跟她报个平安说声晚安的。

“家里漏水了,我在擦地。”陆晚云回道。

“怎么会漏水的?”

陆晚云还是很烦躁,“我不知道,可能是水阀老化了。”

“那有没有找人来修?”

“这个点物业早就下班了,明天再找吧。”

“你收拾好了吗?”他又问。

“嗯。”

“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报修好了。不行就索性把水管都换掉,你住的房子太老,估计哪儿哪儿都有问题。”

陆晚云无语地抱住膝盖,换掉所有的水管这么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精力多少钱,高总是根本不会考虑的,他习惯了发号施令。

她没有跟他争辩,只是说:“我先睡了。”

“嗯。晚安。”他很快回道。

陆晚云放下手机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水阀不能开,她没法洗澡。

思考了一下,她只能拖着快要累到抽筋的手脚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两桶四升装的纯净水,拎回家烧了点热水,随便洗了洗,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一夜思绪纷乱,她根本没有怎么睡着,第二天一早便起来打电话给物业报修。

物业的接线阿姨虽然态度很好,但是表示他们师傅比较少,老房子的维修问题又多,一时半会儿没法安排到陆晚云家,可能要等到明天。

陆晚云眼前一黑。

她急匆匆地找在网上找了几个维修服务公司的电话,打过去一问,最快的也要下午才能来修。

她下午要去东方艺术中心采访一个大提琴家,晚上还要听他的音乐会,哪里有时间蹲在家里等。

没办法,只能再像昨晚一样,奢侈地用农夫山泉洗澡了。

好在下午的采访进行的十分顺利,那位出了名话少的大提琴家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兴奋,聊得停不下,素材足够给陆晚云做一整期节目了。

晚上的音乐会中场休息时,她在大厅里碰见了蒋一清。

“你也来啦!”蒋一清跑过来吊在她胳膊上。

“当然啦。”陆晚云笑了笑。

“一个人来的?”蒋一清坏笑着往她身后看,“上次那个帮方任联系派出所的朋友没有来吗?”

“没有啦。”陆晚云笑笑,高正铭应酬多,哪里有空陪她来这里一坐两个小时。

“方任跟你一起来的?”陆晚云话刚问完,就有人把一只玻璃瓶的巴黎水从她肩头伸过来。

她转身接过凉凉的玻璃瓶,看见蒋一澈冲她笑。

蒋一清则正好在这个时候说,“他没空,我哥哥陪我来的。”

陆晚云愣了愣神。不知道是蒋一清心特别大,还是蒋一澈人特别好,他居然会来音乐会……

像是猜到了她的意外,蒋一清接着说:“我哥哥说,听不见的世界也有它的美。就像音乐会,看小提琴手运弓,看长号手憋气,看指挥家扭腰,都很有意思。”

蒋一澈这时已经绕到了陆晚云的对面站着,脸上仍旧满是淡淡的笑意。

陆晚云低头去拧那瓶水,才发现瓶盖已经被拧到了一半,她稍一旋转,就整个打开了。

这似乎是蒋一澈给人水喝的习惯。她握着瓶子想。

想到这一点时,她忽然意识到蒋一清刚才说的那番“听不见的世界也有它的美”,应该是蒋一澈安慰她的谎话。

他这样细致体贴的一个人,照顾别人的感受应该已经成了习惯,哪怕是要以折磨自己为代价。

陆晚云抬起头,刚好对上蒋一澈看着她的目光。那眼神里除了日常的温和以外,还带着一丝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似乎知道刚才她们都说了什么,也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音乐会结束以后,陆晚云被几个相熟的媒体朋友抓住聊了会儿天,走出艺术中心大门时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蒋一清跟蒋一澈两个人却在门外等她。

“我们一起叫车吧!”蒋一清冲她招手,“哥哥说顺路先把你带回去。”

陆晚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让你们等那么久……”

蒋一清压根没有注意她说什么,低头就开始叫车。

“我来我来。”陆晚云不太好意思蹭别人的免费车,也打开了叫车软件,希望自己能先被接单。

不过他们运气很差,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单。

“要不我们去坐地铁吧。”陆晚云提议道,“我家跟你家在一条线上,你们比我晚下车一站就可以了。”

“好啊好啊,我都没有坐过地铁。”蒋大小姐一副要微服私访的亢奋,又抬头把要坐地铁的事情用英文跟蒋一澈汇报了一遍,他点点头表示好。

三个人当中只有陆晚云认识去地铁站的路,她便走在前面。

过马路的时候,陆晚云下意识地走慢了一些等他们,等过完马路以后,就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蒋一澈走到了跟她并肩的位置,而蒋一清则跟在他们后面半步左右。

晚上的地铁上人不多,不过也没有座位,三个人就站在车厢中间,蒋一清一直在跟陆晚云说话,讨论晚上大提琴家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