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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没有花(77)

她回忆了一下日子,发现这个月推迟了近一个星期。

可能是她的身体都在不自觉地配合蒋一澈的行程吧。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顿时混杂了无限的甜蜜和痛苦。

她出门时除了手机和钥匙什么都没带,蒋一澈在走之前把自己身上剩的人民币都给了她,还是不够打车回去的,她只得乘了地铁,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上,把头抵在身边的金属杆扶手上,咬牙忍着痛。

下了地铁陆晚云就往家赶,虽然肚子和腿都又酸又涨,她完全走不快,但还好家离地铁站近,几分钟就走到了。

没想到高正铭还在楼下等着她。

他原先是坐在车里的,远远地看见她走过来,便打开车门下来迎她。

陆晚云想假装没看见,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

“晚云。”他压低了声音叫她,“你就不能听我说两句话吗?”

陆晚云强压身体的不适,“你刚才都说过了。我妈明天会来,我知道。她疑似乳腺癌,我也知道。我明天会去接她,陪她去医院的。谢谢你。不用你操心了。”

她说着就想走,高正铭却紧了紧手指,贴近了一步,“你最近是不是昏头了?”

她心里一凛。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她就是昏头了。

“你知道要带你妈去哪个医院吗?你知道照顾一个病人需要多少时间精力吗?你知道治癌症要花多少钱吗?”他一步不让地逼问着。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还没等她回答,高正铭又继续说:“你现在的工资,根本不够应付一个癌症病人。想保住工作,你就没有时间照顾你妈,但是不保住工作,你就救不了她。”

陆晚云全身都冰凉起来。

高正铭太知道她的软肋了,说得句句在理,句句让她张不开口反驳。

但是她不想认输,便使劲地想从他手里抽出胳膊,一边挣扎一边说:“这些都是我的家事,高总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卖老家的房子,可以去做兼职,我不用你管……”

“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这种病多耗人你懂不懂?”

“你放开我……”陆晚云一直甩不脱他,愈发倔强起来,直到控制不住自己,用空着的那只手把他奋力往外一推,才终于摆脱了桎梏。

但是就是这一推,她自己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得摔在了地上。

下了足足二十四个小时的雨刚停没多久,他们又是站在小区的绿化带边上的,陆晚云脚下一滑,先是整个人重重地坐在了低矮的水泥花坛上,又从花坛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顿时就感觉不到小腹的酸胀了,因为尾椎骨上泛起的剧烈疼痛像一把刀,把她从下到上地劈开了。

陆晚云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但是她还记得最后一丝倔强,扭过了头不肯看高正铭。

他本来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却在她摔倒的第一瞬间就又奔了回来。

可能是她摔得太狼狈了,他只是蹲下来,不敢动她,虚虚地扶住她的手臂问:“你怎么样?哪里疼?还能动吗?”声音里万分焦急,还左顾右盼了一下,慌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她抽回手臂撑在地上,想试着站起来,却在第一秒就痛得又跌了回去。

高正铭回复了一丝理智:“你别动。可能是摔到骨头了。千万别动。我打120。”

她忍着眼泪低头下去,感觉自己的裤子被地上的水迹渗透,冰凉的潮意蔓延进来,那块已经痛到炸裂的尾椎骨愈发难受起来。

高正铭叫了救护车就一直蹲在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把话说得那么重。”

这是高正铭第一次这么郑重地跟她道歉。却是在分手这么久以后,这么狼狈的一个场景下。

人生至此,她忽然有点想笑。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陆晚云被两个医务人员抬上车。

“华山医院离这里近。去华山医院吧?”其中一个医生问。

陆晚云还没来得及回答,高正铭就说:“去六院。她可能是骨头伤到了,六院骨科好。”

司机依言把他们送到了六院。一路上高正铭都在打电话,辗转地帮她找专家。

陆晚云默默地躺在车里,等他联系好了,才低声说:“帮我打个电话给田澄吧。”

“好。”高正铭立刻点点头,拨通了田澄的电话。

车里安静,她无比清晰地听见田澄急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怎么会摔倒的?是不是你干的?高总我跟你说,要是你敢对晚云动一个手指头,我就……你别以为你是我领导我就不敢揍你啊……”

高正铭居然没有反驳她,只是默默地将手机递到陆晚云手上。

她出声打断田澄的威胁:“是我自己摔的。”

田澄沉默了一秒,“刚才高总说你们现在去六院?”

“嗯。”陆晚云无力地应着。

“我马上过去。”田澄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陆晚云赶紧叫住她,“你帮我带一点……小饼干来。”

小饼干是她和田澄从小开始对卫生巾的隐晦叫法。

“……”田澄沉默了一秒,“你也太倒霉了。”

挂了电话,她发现高正铭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刚才急救医生已经给她做过了初步的检查,判断她应该没什么大事,可能是尾椎骨骨裂,所以高正铭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着急了,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夹杂着久别重逢后的探寻与玩味。

她扭过头去不看他,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柔声说:“肚子是不是也疼?”

他还是猜到了小饼干是什么。

陆晚云不想接话,只是默默地忍痛。

田澄是坐地铁来的,反而比救护车早到医院。

高正铭在路上联系好的骨科副主任来接她们,殷勤地握住陆晚云的手说:“不要着急,咱们先去检查。”

高正铭则顺势绕到轮床的另外一边,抓住了她另一只手。

陆晚云十分不自在地抬起头叫田澄。

田澄从床脚奔过来,审度了一下形势,居然没有拍开高正铭,而是不动声色地从副主任这边挤过来,把人悄悄推开,拉住了陆晚云的手。

陆晚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把手从高正铭手里抽出来。

因为有副主任亲自陪着,所以她一路的检查都无比顺利,没到一个小时副主任本人就拍着胸脯说:“就是尾椎骨骨裂,摔倒的时候磕到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家得趴着,好好休息就行了。记住,头几天要完全静养,不要下床,不要坐起来,也不要走动。”

高正铭替她点头,田澄则舒了一口气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

医生给她开了些镇痛消炎的药,问:“你们谁去拿药啊?”

田澄刚站起来,高正铭就说:“我去拿,你在这儿陪着晚云。”

田澄立刻就听话地坐下来。

高正铭跟医生一起出去了,远远地还传来两个人寒暄的声音,一个人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章主任”,另一个人则带着笑意说“哎呀林主任的朋友托来的,怎么能叫麻烦,何况是这么小一点伤……”

陆晚云趴在床上,视线范围内只有白白的一片地面,不知道怎么地,在周围的一片混乱中想到了不久前蒋一澈陪她去医院吊水的日子。

他因为听不见,反应自然要比普通人慢一些,医院的医生护士又没几个耐心好的,常常因为他站了不该站的地方就大声起来。所以陆晚云在第一天打点滴的过程强撑着不敢睡,她怕自己睡着的时候他碰到什么麻烦事。

他看了眼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她心思,十分认真地凑到她身边打字问:“你平时是不是一直都戴着降噪耳机听音乐的?”

她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是不是戴上耳机以后,除了音乐声,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