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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没有花(80)

田澄赶紧接过杯子。

她们俩轻轻地碰了下杯,各自饮尽了杯中酒,把第三杯洒在了地上。

两个人一人看着一只蜡烛,就这么沉默了很久。

“田澄。”陆晚云忽然在夜色中问,“你说,像一清这样,在最美好的年纪就走了,是不是也挺幸福的?”

“你你你……”田澄吓得都结巴了,“你别瞎说。不幸福,一点儿也不幸福。”

陆晚云淡淡一笑,“我又没要怎么样,你怕什么。”

她怕死了好不好。

她觉得陆晚云变了,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原来的淡定变成了冷漠无情,原来的冷静变成了心如止水,原来的温柔则变成了绵里藏针。

陆晚云如今是连高正铭都不敢忤逆的人。她从来不大声反驳他,只是一旦他说了什么让她不满意的话,她就淡淡一笑,无所谓地说:“那就随你。”

结果就会变成高正铭随她。

男人真是太贱了。

田澄一边想,一边清了清嗓子说:“别胡思乱想。高总对你不是挺好的吗?言听计从,生怕你再不要他。全世界都知道你跟他在一起了,万一你把他甩了,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陆晚云满不在乎地又倒了一杯酒,“他对我是挺好的。我早就说了,他是我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对象了。以前倒没发现,原来我想要什么,等是等不来的,自己主动要就可以了。”

“就是嘛。高总已经是我们这儿多少小姑娘梦寐以求的配置了。简直就是言情小说男主角的级别。跟他在一起,你至少完全不用愁工作,愁家里,愁那些物质上的事儿了。”

“我知道。我已经变成了那种为了钱可以背信弃义、不顾脸面的人了。”陆晚云说完又是一笑,田澄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两个人对着蜡烛沉默了一会儿。

第三杯酒喝完以后,陆晚云从包里拿出一叠很厚很厚的A4纸说:“把它烧了吧。”

她现在讲话带着一种不可辩驳的气场,田澄下意识地就低头四处找地方。

“进去在壁炉里烧。”陆晚云说。

田澄刚想问“怎么进去”,就看见她扒开了院墙角落里的一块砖,从砖缝里摸出两把钥匙。

一把是院子门的,一把是大门的。

门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们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打开。

许久没人住的房子里透着一股阴气,又没有灯,陆晚云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田澄则心慌地抓住她手。

“别怕。这是一清的家啊。”陆晚云在黑暗里回握她,轻声说了一句,田澄想到了蒋一清活泼可爱的笑脸,顿时就觉得好多了。

她们来到壁炉边田澄才问:“你要烧什么啊?给一清的吗?”

陆晚云点亮了一根蜡烛才说,“不是的。给他的。”

田澄当然知道“他”是谁。

“他他他……他又没死……”她吓得又结巴起来。

“我知道。只是我没机会给他了。”陆晚云放下那叠文件,开始烧第一张。

火舌吻上白纸的那一刻,红色的光点亮了她的脸。

“他说过……”陆晚云看着壁炉里燃起的火焰,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他很想记得那些音乐都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后来我听了自己做过的所有节目,把放过的每一首乐曲的解说词都打了出来,想让他知道我眼里的这些音乐都是什么样的。可是他走之前我犹豫了一下,没有给他。”

“为什么不给?”田澄好奇地问。

陆晚云笑了笑,“我怕他看了心里难受。”

“那……那倒也是……”

陆晚云蹲下去,一张一张地把那叠纸塞进壁炉里。

“我就是太犹豫了。”她接着说下去,语速异常的慢,“如果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没有走开,如果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没有躲,如果他过完年回去的时候我跟他一起走……那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她是笑着说这番话的,田澄听完了回味片刻,却抱着膝盖流下两行眼泪。

“没有用的。”她忽然百感交集,无法自持,“我遇到秦书的第一天就跟他上床了,他来单位等我的第一次我就跟他走了,我第一次跟他分手以后没多久就又回去找他了,可是也没有用的。”

她其实很久没有想到秦书这个人了,以为自己都已经彻底把他给忘了,可是在这么安静的夜里,那壁炉里的一点火光让她猛然间又记起了那晚金鸡湖畔的孔明灯,和他被灯火点亮的双眸。

陆晚云搂过她的肩膀,“你说得对。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你那么勇敢都不行,何况我那么胆小。”

“我勇敢错了对象,你也胆小错了对象。”田澄抽泣着说。

“对。”陆晚云微微点头,“所以一切都没有用的。”

那叠纸很厚,烧了很久。

后来田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蒋一澈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过两天吧。总不能今天说。”陆晚云幽幽地说,“让他再忘掉我一点。”

“那你打算怎么说?”

“说实话。”她没有丝毫犹豫,“说我是个懦弱自私的人,是我辜负了他,我对不起他,我打不败现实,我认输,我放弃。”

“他会生你的气吗?”

陆晚云笑了,“他可能会伤心一阵子,但是他会好起来的。他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田澄发现陆晚云只有在提到他的时候会流露出一抹昔日的柔情似水。虽然她一点也不了解蒋一澈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单看陆晚云的表情,她就明白了他一定是陆晚云那个命中注定的劫数。

等所有的纸都烧完了以后,她们清理好壁炉里的残灰,拿垃圾袋装着出了门。

陆晚云把钥匙藏回砖缝里,起身抬头看了看小别墅的阁楼。

“走吧。”她对田澄说。

田澄有点迈不动步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栋小楼承载了很多故事,有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这房子就这么空关着吗?租出去也能一个月收几万块租金吧?”田澄忍不住问。

陆晚云摇摇头,“蒋家的房子,他做不了主。”

田澄不好再问下去,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陆晚云出去了。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皎洁的一轮明月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跟高正铭打算十月底结婚。”陆晚云忽然说,“我妈虽然暂时没事了,但是医生说五年之内复发的几率超过百分之五十。而且我不想再被她一直念叨。”

“挺好,挺好。高总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田澄说。

陆晚云点头笑笑,“如果我总要拖一个人下水,让他陪我吃苦,跟他成为怨偶的话,我宁愿那个人是高正铭。”

她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我自己知道白月光是谁就行了。”

田澄在心里偷偷地想,何止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高总也知道,白月光本人肯定也知道。

那晚回去,田澄失眠了。

她从手机里翻出秦书留给她的那幅画看了很久。

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又不是她的白月光,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插曲。就冲他这么无情无义地抛下她就走,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她也不会把他当成白月光了。

但是夜半无人的时候,她还是经常会想到他的眼和唇,想到他喊她“小橙子”,想到他放的烟花。

她把那幅画的照片从手机里删除,十分钟以后又从垃圾箱里复原,然后再删除,再复原,再删除,最后一恼火,清空了垃圾桶。

进入初夏以后,田澄的单位要制作庆祝成立一周年的视频,租用了附近的一个体育场,让所有员工排成“ONE”的形状拍照。

她和组里其他几个同事到的有点早,于是就在草坪边上闲逛,没想到刚好看到了一组准备跑100米比赛的运动员。

站在第四道的,是穿着背心短裤,帅气到让人无法直视的袁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