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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上的晨星/那一季秋凉(出书版)(14)

而从这晚起,秋晨开始失眠。偶尔能睡着的时候,她做各种各样的怪梦。梦里她或被水淹或被火烧,或者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总是很努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梦魇。这样的结果就是白天常常精神不济,连着发生了好几次拍片忘记带道具这类事情。她一向把工作看得比天还大,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以后更加恍惚。

爸爸和顾家的事情一直没有消息,任她旁敲侧击,就是得不到一点儿风声。每次一想起来,就会觉得人生无望,过去已经分崩离析,而未来则遥不可及。而她甚至不敢再在晚上上网。她忽然有些怕见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签名。他似乎也没有上过线,只是发来了一封邮件。里面是一组云南的原始森林的图片。

他在邮件里写,这个是他下一个旅行的目的地。等夏天快过完了,初秋的时候就出发。回来会给她发照片。最后,他说:听说那里非常美,希望你有机会也能去一趟。最后的最后,他又说,一直工作的那么辛苦,也许你应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她没有回复,只是把那些照片又发给了Ms.Bauer。结果老太太说,那里很美,秋晨你应该跟他一起去,这样就有文字有照片了。秋晨只当这是个玩笑。她根本没有时间休假,日程排得密密麻麻,有时候一天要赶好几个场子。连着浑浑噩噩地失眠了好几个星期,她终于撑不下去,在某天下班的时候,打车直接冲到了心理医生李菲那里。

“菲菲姐,让我睡一会儿。”进了门,她二话不说地往沙发上一躺。

“嗯,睡吧,等你醒了我们去吃饭。”李菲见怪不怪,只是帮她盖上了薄毯,关了灯自己一个人打小游戏。秋晨抱着有淡淡薰衣草香的靠枕,竟然很快便睡着了。

梦里她变成了很小的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裙子,头上绑着蝴蝶结,无忧无虑的样子,而一转眼,她便看见自己老了,鹤发鸡皮,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她拿着遥控器想换台,却不管怎么按,电视画面都岿然不动。最后,生生急出一头汗地醒了过来。

李菲头也不抬地看着电脑屏幕问:“又做恶梦了啊?”

“嗯。”秋晨坐起来。

“失眠多久了?”

“一个月吧。”

李菲终于把目光转到她的身上,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关掉电脑起身:“走吧,去吃饭。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说。”

她们特地挑了个安静古朴的茶馆,一笼笼的茶点摆了满桌。两个人低着头,只顾吃,吃到八成饱,才把筷子一推,靠在沙发上闲聊。秋晨看着茶杯里的叶片起起伏伏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我妈跟我说,我爸爸找到当年陷害顾家的人了。”

“那又怎么样?”李菲不以为意地瞥她一眼,“当年都找不出谁做的,也没有证据说是谋杀,现在你爸还能翻案不成。”

“我爸爸当年既然能够见死不救,现在更不可能再去翻什么案。”

“那不就结了。你可以把这件事忘记了。”

“姐姐……”

“道理我这几年都跟你说烂了,不用再说了。你再这么折磨自己,也没用。”李菲探身,认真地看着她,“说难听点儿,哪怕你是顾知其老婆,守寡五年了,也该改嫁了吧。不要总以为只有死人才是最适合你的,这个世界上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对于李菲的毒舌,秋晨早已经习以为常,她缩在沙发角落里,意识渐渐有些涣散。

刚认识李菲的时候,她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她谁也不理,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顾知其给她写过的信,拍过的照片,恨不得自己发霉腐烂,或者化成一抹轻烟随他而去。李菲把她从房间里拖出来,逼她说话,强迫她去上学,每天跟她汇报思想,费尽口舌地开导她。到了今天这个时候,她恢复正常,大半都是她的功劳。虽然她自己都不清楚,这所谓的正常,是真实还是虚幻。

“秋晨,就算你嫌烦了,我还是要说,工作不是一切,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成功,都比不上回家有个人给你开门,睡不着的时候有人抱着你。”李菲见她已经神游物外,便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说,“找个男人,阴阳调和一下,我包你睡得着觉。”

“菲菲姐,我求你了,不要再说了行吗?就算我想找,也得有男人要我啊。”秋晨大声叹气。

“怎么会没有?你回头,十点钟方向,有个帅哥,看你好久了。”

秋晨依言回头,看见纪暮衡正远远地对她点了点头。

以往几次见他,他都穿着正装,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今天大概是跟朋友出来,他穿的是件纯白的短袖翻领T恤,在茶坊中式灯笼有些昏暗的黄光下,越发显得眉目清朗,那样淡淡地对她笑着,几乎像是从电影银幕上走出来的一幅画面。

秋晨也笑笑,转回头来。

“快说,那帅哥跟你什么关系。”李菲恨不得翻过桌子揪她的衣领。

“没什么关系。路人甲。”

“骗谁呢。”

“真没关系。就是偶尔认识的一个人而已。”秋晨说,“你别见风就是雨。”

“我是急着想把你推销出去,省得每次失眠就来找我。找我不能解决问题,你也知道。”李菲撇撇嘴,“我就觉得奇怪,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有那么一丁点儿心动的感觉?”

“我已经忘记什么是心动的感觉了。”秋晨侧过身子在沙发里半躺下,“就算现在有个跟我很聊得来,感觉很默契很合拍的人,我也不觉得心动。”

“什么人跟你很有默契?”

“算是网友吧。”秋晨一边说,一边侧脸往身后那边看了看,“他在网上叫萧远山。”

纪暮衡正在跟人聊天,并没有看向她这边。他谈笑风生神采飞扬,脸上有种意气风发的光彩。她忽然觉得好笑,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怎么会以为他不能说话。只不过他微笑也好沉默也好甚至发怒也好,都是极之英俊。不知道他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心?

仲夏潮湿闷热的夜风熏得人几乎头昏脑胀,晚上八九点钟的出租车又最难打,秋晨站在饭店门口,只觉得背后的衣服已经汗湿了,黏在身上,动弹不得,热得难受。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那个萧远山见面?”

等车的时候李菲还在不断拷问秋晨萧远山的事情,搞得她头大如斗。

“不见不见,万一他长得歪瓜裂枣,我怕我失望得当场吐血而亡。”秋晨一边抓狂地说,一边赶快拦了辆车,把李菲塞进去,送走了事。

一辆黑色的沃尔沃在她面前停下,里面的人摇下了副驾驶的车窗,半探身过来问:“要不要送你一程?我顺路。”秋晨有些犹豫,躲开了他带着些询问意味的善意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像只刺猬,有人靠近就会本能地竖起全身的尖刺。尽管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样不好。

后面的车开始摁喇叭了,秋晨只好点点头笑笑说:“好,谢谢。”接着,她伸手去拉车门,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没拉开,自己倒踉跄了一步。纪暮衡立刻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室出来,大步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

“怎么了?”

“没事,可能最近没睡好,有点儿累。”她笑笑,再度伸手去拉车门。这次倒是很顺利地拉开了。纪暮衡看着她坐进车里,替她关上车门,再绕回自己那边。又一次坐在他的车里,秋晨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上次……听说你回去就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透过后视镜看他,找话题说。

“小事情。”他淡淡地答着,“早就好了。”

“那就好,不然我真是罪过大了。”

他转过头来,跟秋晨相视一笑。

“不过你是不是最近……”他指指自己的脸颊,半开玩笑似地说,“脸色好像不太好,连个车门都拉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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