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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上的晨星/那一季秋凉(出书版)(56)

这一切,都是方子明言简意赅地总结给秋晨听的。她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去弄清楚整件事情。

方子明很困惑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天源好像突然一蹶不振,从头到尾,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就这么听之任之,由着事态越来越严重,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整件事情处理得都很顺利,势如破竹,原先很多准备的方案,根本都没机会用到。”

他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他和秋晨其实都意识到,纪薯衡在中间肯定做了什么。秋晨去跟宋流韵打听过最近纪暮衡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她却一脸茫然地说,纪暮衡辞职了,还说整个事务所的人都刚知道,他家里其实财势雄厚,所以一致认为他是回归家族事业了。他大概也被卷了进来。

而他的签名依旧云淡风轻的,有“给无忌找了个新女朋友,臭小子开始发春了”,有“车载CD突然卡碟,开到修理厂折腾了一个下午”,有“钢琴太久没有调弦,声音乱得一塌糊涂”,唯独没有任何跟这件事情有关的内容。

有一天晚上,赵文邦把秋晨叫到书房。他开了瓶地下室藏了很多年的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泛着光。

“秋晨。”他抿一口酒,对秋晨说,“我终于不用担心到了地下没脸见你顾伯伯了。”

秋晨两手握拳,站在书桌前瑟瑟发抖,半天才抬起头来说:“爸爸,谢谢你。”

“你是不是也可以永远把顾知其忘了?”赵文邦抬起头来看着秋晨,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问她。

她缓缓地点头。

“我们终于赢了。”赵文邦再喝了一口酒,如释重负地叹气说。

是啊,他们赢了,赢得干净漂亮。

秋晨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爸爸,我想出去玩几天。”她终于忍不住说。

“去吧。多玩几天再回来。”赵文邦点点头,“回来以后,会有更多的责任等着你。”

秋晨点点头,走到书房门口,又转回头来。

她的爸爸靠在宽大的转椅里,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头发依旧是黑色的,肤色也很健康,眼角却爬满皱纹,脸颊也松懈下来。

她不知道纪暮衡的爸爸现在是什么样子,而纪暮衡看着他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求纪暮衡原谅,追他回来,只好自己先逃开几天。

秋晨去了东南亚的一个小国。那儿有散落在印度洋上的无数个小岛,每一个都水清沙幼,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她随便找了个小岛上临海的别墅住下,每天一个人去晒太阳游泳。她带着一个非常高级的单反相机,却从来不拍照,只是一个人听MP3里各种各样的歌。她每天都想打电话给纪暮衡,却每天都在按拨号键的时候退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把他找回来。

她在同一家旅馆里住了一个星期,接着去了隔壁的另外一个岛,听说那里有很安静的酒吧兼餐厅,有中国莱吃。

她有些晕船,在房间里一直睡到晚上,才昏昏沉沉地爬起来,一路问人,找到那家非常隐蔽的有中国菜吃的洒吧。

那家洒吧的装修风格是那里很普通的东南亚风格,一进门,却听见里面有歌手在唱一首英文歌。

《Eyes On Me》。

秋晨站在门口,犹豫了两秒,终于走了进去,在吧台前坐下。

“一杯柠檬红茶,谢谢。”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对酒保说,一边转回头仔细地听台上的女歌手唱那首歌。

……

I saw you smiling at me

Was it real or just my fantasy

You'd always be there in the corner

Of this tiny little har

……

耿晨边一边听,一边低头看手机上登陆的MSN。现在差不多是中国时间十点了,萧远山应该快要上线了。

她还没等到他上线,便听见身后有人用半信半疑的声音叫她:“秋晨?”

秋晨回过头去,吧台顶上的射灯只照亮了那人半边脸,还有一半是藏在黑暗里的,像个隐隐约约的鬼魅。

只看那半张脸,秋晨就觉得全身如同天打雷劈一般,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又往前走了半步,整张脸露在灯光下,嘴角剧烈地抽动着,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秋晨跌坐在椅子上,几乎无法找到自己的声音,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挣扎着说:“知其……”

她不会认错,她从十三岁就熟悉的脸,陪了她七年,又给了她五年噩梦的脸,她怎么会认错。

她只是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清醒,或者这只是个荒唐的梦。

她把手指放在唇间,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顾知其一把把她的手指从嘴里夺出来,然后死死地抱住她。

秋晨只感觉头重脚轻,这个世界仿佛完全颠倒过来.而她整个人就不断地往地上滑去,脑海里不断翻腾着的,全是几年前的那场大雪,朱红的城门,和一片黑色的废墟。

她被人放在椅子上坐下,才慢慢地恢复了理智。

顾知其就坐在她对面,面色鲜活,眉目清朗,跟记忆里相比,只是皮肤变成了小麦色而已。

秋晨伸出手,颤抖着摸上他的脸颊,那是温热的,柔软的,有生气的。

他拉住她的手,低头把脸埋在她的掌心,睫毛颤动,像受惊的蝴蝶。

“对不起。秋晨,对不起。”他仍旧低着头,喃喃地说。

她只觉得压在胸口那么多年的鲜血终于要喷薄而出,她不能理解这一切,只觉得老天如此肆无忌惮地玩弄她,令她几乎要出离愤怒。

可顾知其仍旧活着,又让她觉得无端的欣慰和狂喜。

她的心情复杂到无法表达,只是依旧双手颤抖着,捧着他的脸。

“知其,你真的活着?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秋晨,我……我们不该那样,可我们,我爸没有别的办法。”顾知其断断续续地说,秋晨从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表达里,勉强听懂了他说的故事。

那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的真相。当年,顾伯伯迷上了赌博,玩得很大,几乎输掉了所有的家当,连公司也无暇顾及,最后快破产的时候,不得不低价转让给别人。刚到手的钱,又被他输光,还欠了很多高利贷。那些债主天天威胁要他们全家的命,顾知其是他唯一的顾忌,逼得他走投无路,而那场大火,则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他已经生无可恋,却在最后关头,动用了最后一点儿关系,把顾知其送到了国外。

酒吧舞台上的歌手换了另外首慢歌浅吟轻唱着,而秋晨就在这样慵懒的环境里,听了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荒唐故事。

她艰难地消化了这一切,不禁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爸可以帮你们……”

“没用的……”顾知其痛苦地摇头,“没人可以帮得了我们。我爸知道,就算你们帮了他,他还是忍不住要拿那些钱去赌。”

“那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我……”她说不下去,颤抖着嘴唇转过头去。

“我知道,知道你会多伤心。可是我爸费尽心机把我送走,又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了一切关系才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和他们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就是为了让他那些债主找不到我。除了消失,我能怎么办呢?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是我爸我妈用他们的命换回来的。”

是啊,他们是血肉至亲,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活该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活该伤心欲绝,流尽眼泪,活该夜夜后悔,当年没有对他更好一点儿。

秋晨伏在桌上,想通了这一切,竟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秋晨,我知道你……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可是,可我真的没办法……”他说着,痛不欲生地把头埋在手臂里。

秋晨伏了很久,才慢慢地坐起来 “知其。我没有恨你。其实看到你活着,我……我不知道多开心。只是你不知道,我们为你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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