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角眉梢(56)
她真傻，原来这就是全部的原因。
他当年离开她的原因，不是要抛弃她，而是根本没办法陪她了。
怪不得她怎么问他，他都不说。怪不得他做完眼睛手术之后还要吃那么多的药。怪不得，他的体温永远是那么高。怪不得，他会准备好那些财产要给她，还说什么就算离开他，她也会过得很好。怪不得，他会无缘无故的眩晕、流鼻血。
原来，自己那么疏忽，竟然什么都没发觉。
他一直一个人承受着这些，很痛苦吧？
病痛的折磨，爱人的不知情，自己默默忍受着一切的一切。最后，就这样抛下她，一个人离开？
“你别对我这么好？万一有一天你又不要我了，我该离不开你了。”
“林太太，我不会在离开你了，永远都不会。”
“那万一我真的像体检报告上说的那样，不能有宝宝而且治不好怎么办？”
“那就不生，我们俩过也挺好。”
“那如果……我没法陪你到七老八十。万一……以后照顾不了你了怎么办？”
“那我就晚点睡，拼命熬夜工作，到时候我的身体也到不了七老八十，省的你担心。”
……
记忆如同洪水猛兽，从莫莉眼前蔓延开来，泪水让视线模糊。她抬手摸了一把眼泪，扭头对河源说，“我要进去看看他，可以吗？”
河源点头，“让你过来，就是为了看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眼泪擦掉后又涌出来，不知不觉满面泪痕。她清了清嗓子，推门进屋，里面有些闷热。他最怕热了，可如今却一点汗都没有。
莫莉走到他身边，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冰冰凉凉的，像是没了体温。
她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轻笑一声，“你不是知道我最怕鬼了么。你可，你可千万别死在我面前啊，免得我做恶梦。”
他依旧那样安安静静的躺着，脸上表情凝重，那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表情吗？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安，那么焦虑？是因为害怕吗？害怕死亡？害怕手术失败？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阿振，你撒谎了。你曾经说过，如果不能陪我到七老八十，你当时明明答应我的，让我晚点睡，拼命熬夜工作，到时候我的身体也到不了七老八十，陪着你的。可是你呢，你多坏啊，让我早睡早起，还变着花的给我做那些好吃的，让我变得这么健康，你现在却躺在这儿……你说，你说你是不是个骗子。撒谎精……”
眼泪一滴滴掉落在她的裙摆上，晕开一朵朵透明的花。
她鼻子酸的很，用力吸了一下，抬起他有些凉的大手，牢牢握住，“你说你干嘛骗我呢？你要是让我早点知道，我当初就去美国找你了。我们干嘛要错过这么久的时光。或者，前几天的时候，让我来陪你坐手术，让我……让我在你身边守着，我看着你，无论好坏，我都能在你身边多一分钟啊。”
“现在你看，我说话，你都不见得能不能听得见了。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像什么话啊。还有，家里买的那些菜，你走了，我也不会做。到时候我们还留给你房子的阿姨好不好？啊，对了，我们的小孩名字我们各取了一个，还没决定到底用哪个呢？你先把名字定下来在走吧？”
她哭的呼吸有些困难，小腹越来越疼，整个人靠在他的手臂上，“要不你别走了，以后我什么都依着你。我再也不穿高跟鞋了，你不是想买房子吗？我们在哪买都行，你想买多大的就买多大的。我到时候领着包就住进去做女主人，肯定不走丢。我还可以每天都叫你老公，你不是喜欢吗？我天天叫到你烦为止。你看，我都妥协这么多了，你还不起来看看我吗？”
身后传来河源低沉哽咽的声音，“莫莉，该出去了。”
她低头擦了擦泪，点头，“好，我这就……这就出去。阿振，我要出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在这里会不会害怕啊？要不要，我留下陪你啊……”
河源心疼的看着她，几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站起身。她推了他一把，声音因为哭而哑哑的，“我自己走，他不喜欢你靠近我……”
☆、第 86 章
接着一步步走到门外，男助理送尹秋水回去后，又回到了门口。裴炎似乎已经离开了。她看着漂亮的男助理，他犹犹豫豫的看着她，像是要说什么。
莫莉吐了口气，按住发疼的小腹，强忍着说，“你说吧，他……要你告诉我什么？”
那表情淡定的让人害怕，助理迟疑了几秒，缓缓开口，“莫主编，林总吩咐，如果他出事了。让我把这份财产转让书和这出房产给您。”
原本止住的泪又流下来，她扭过头轻笑了一声，回眸看他的时候眸光带着寒意，“你听，他吩咐的是如果他出事了，他现在还没死呢。等他死了，你在交给我！”
助理被她的话镇住，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缓缓吐出几个字，“刚刚夫人已经签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说，今晚……”
“今晚……”她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度，怒极反笑，“现在你是来提醒我，他立刻就要死了是吗？”
河源看她不对劲，拉住激动的她，“莫莉，你冷静点。”
她一把推开他，冷笑一声，“我他妈冷静个屁！他都要死了，你们才告诉我，还让我冷静，我冷静的下来么？你们怎么不他妈等他火化后拿着骨灰告诉我他死了呢！”
她后退几步，扶住身侧的墙壁，头越来越晕。
河源最怕看到她这个样子，皱眉劝说，“我们都以为手术会成功，一开始，手术也的确是成功的。他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承受不了。”
她干笑两声，眸光没了焦距，“怕我承受不了，现在死了。我就承受得了了是吗？”
她抬眼凝视着玻璃房里的男人，他想要一走了之。甚至连自己死后都想好了，还给她留了遗产。她牵起嘴角，眼泪流出。
她突然转身，推开玻璃房的门，跑到阿振面前，按住他的手臂，俯身朝他喊，“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了。我会带着这个孩子恨你，恨你一辈子，不，一直到下辈子。到了我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去地府找你也要告诉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河源扯过她的身子，拖着她离开病房。她不断挣扎尖叫，那声音凄厉吓人。突然，她的身子轻的可怕，脑袋里似乎有根紧绷的弦断了，身子下潮湿一片。像是灵魂离开了躯体似的。
男助理站在门口惊呼，瞪大双眼指着莫莉，“河大夫，莫主编……莫主编流血了……流血了……”
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裙子，顺着她纤细白皙的小腿流了一地。
河源瞳孔猛地收缩，俯身打横将她抱起，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要让她活着……
莫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和阿振吵了一架……
“阿振，你不会是真的想要和我结婚吧？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你。我这一辈子，唯一想嫁的人就是彭陆。”
阿振的身子一僵，浑身紧锁，原本云淡风轻的脸色突然变了。莫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说出这么过分的话来。或许是因为刚刚他当着她面砸掉东西的时候真的把她吓住了，她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他眸子变得灰暗，脸色也吓人的狠，身上似乎透着一股子要烧着的气。
莫莉扭头就走，他伸出手，用力拽住她的手腕。莫莉以为他要动手，想也没想的拿起一旁的木质相框就向他的头甩了出去。
巨大的碎裂声从阿振的头顶响起，两人相拥的美好画面被当场打碎，相框中的玻璃划伤了他额头，血液顺着他的头就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莫莉刚刚只想甩开他，没想到会伤到他，看他受伤了立刻上前查看他的伤事。他却忽然伸手抱住了她，根本没去止头上的血，语气低哑急促，“……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