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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垒西边(21)

作者: 原鸣 阅读记录

乱世之中,人人都被诅咒。有些东西,必须靠残忍的方式取得。

听吧,听那隆隆战鼓如雷,阵阵杀声如潮;看吧,看那密密飞矢如雨,森森刀戟如林。

随着红日升上中天,书写着“樊”、“于”的牙旗最后在空中无力地挣扎了一下,终被砍倒。我眼中的热泪,亦随之夺眶而出。

泪水或许无法冲刷掉所有伤痛,仇恨,却终能焚灭一切恐惧。

☆、第十章 神话

是役彻底击垮樊能、于糜,俘获其男女万余口,全军上下士气大振。紧接着,策再度挥兵进击笮融,力求完全控制秣陵,不意竟为其暗箭所伤,不得不退回牛渚大营。

“策哥哥你没事吧?”

见他负伤连马都骑不了,只能乘车而归,我的泪水不由在眼眶里打转。他却笑嘻嘻地道,“哎呦呦你哭什么呀,射在大腿上而已,又不是射在脸上,你担心我毁了俊容英貌,将来娶不到漂亮嫂嫂给你!”

“都这个时候了来你还有心思说笑!”

嗔怪地捶了他一下,不意这一下正捶到他伤口附近,蓦地把嘴巴张得老大,他“咝咝”吸着冷气,声音都随着面容一起扭曲了:“拜……拜托,非捶不可的话,你能换个地方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策哥哥!快让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迸开了?”

“别别别!啊……痛痛……痛……”

被抬入中军帐后,策先是大骂笮融狡诈,然后和周瑜一起嘀嘀咕咕,半晌后将几名将领唤入帐内,再然后他就“死”了。

是的,他“死”了。

直挺挺地躺在中军帐的床榻上,策双目紧闭。而我趴在他胸口上,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将军!……呜呜呜……将军你怎么就去了啊!……呜呜呜……”

一片痛哭声中,中军帐外挂起了幢幢白幡,一片缟素。就这样哭啊哭啊直把我嗓子都快哭哑了时,周瑜大步走进帐内,放下帐帘,趋前而来。

一直来到策身前,他低头凝视着“死去”的策好一会儿,方才慢慢俯下身,却并无哀戚与伤痛,而是——

“伯符——”附在策耳畔,他轻声道,“那几个笮融的奸细刚已溜出大营向笮融报信去了。”

“真的?”一骨碌从榻上跳起来,“死而复生”的策满脸难掩的兴奋,似乎连箭伤都神奇地痊愈了,“那陈霆呢?”

“随他们一道去了。”

“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放心,陈霆是我那五百丹杨兵中的佼佼者,一向机警得很。”

“公瑾——”一手搭在周瑜肩上,策一副憋笑憋得太久,就快要背过气去的样子,“我简直已经迫不及待了!”

双唇微抿,周瑜唇畔那抹笑意终于还是无可抑制地扩大,直令他轻轻笑出了声:“我也是——”

“那……我还要不要继续哭了?”犹豫了一下,我插进来问。

——两个时辰前,策将我叫进中军帐,神情郑重地道:“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真的吗?”我为自己终于能够参与到战争中来而兴奋异常,“是什么?”“哭。”他说。

似乎直到此时策才想起我来,“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甚为满意地嘉许道,见我似乎哭得意犹未尽,他便又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今天就哭到这里吧,来日方长,日后还有机会。”可说着说着,他似乎突然感到哪里不对,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颤抖着在上面抹了一下——

“这、这是什么呀?!”瞪圆了眼睛,他惊恐地凝视着自己手指上一条悬挂着的、黏糊糊的东西。

“鼻涕,”淡定地看了那东西一眼,我淡定地道,“我的。”

孙子曰:“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贤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1]

上一次攻打笮融时,除毙敌五百余人,另有近百人投降。这些降卒多为笮融的丹杨同乡,因而暂由周瑜统辖,与他的五百丹杨兵同行止。但很快地,其中三人的异常举止引起了周瑜的怀疑,他于是安排陈霆接近他们,以探虚实。结果不出所料,这三人果然是笮融派来的奸细,与策密计一番后二人决定将计就计,暂不动声色,以备来日之需,而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听说我中箭已死,笮融必大喜而遣将来攻。蒋钦——”

“末将在!”

“待彼军至,你可引五百步骑前往挑战,锋刃未接则伪装败走,以引彼军追入伏中。”

“程公!”策复转向程普,“此役我不能亲临战阵,只好偏劳程公与公瑾临阵调度,设伏于后,聚歼敌军。”

淡淡抬目扫了周瑜一眼,见对方恭谨躬身一礼,程普便也慨然应道:“谨遵将令!”

一切都在按照事先的运筹发生,笮融听到那几名奸细带回的假消息,真的以为策中箭身死,忙不迭地遣将来攻。蒋钦引军挑战,成功将敌军引入伏中,霎时间震人心魄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程普、周瑜引大军杀出,乃大破之,斩首千余级。而这一战的高|潮在于,策径自去往敌军营下——胜利比什么金疮药都灵验,得意洋洋地现身于敌前,命全军大呼:“孙郎如何!”策的“诈尸”和这排山倒海的呼声直把残余的敌军吓傻了,而此前假装叛变投敌的陈霆又顺便放了一把火,终于令这伙倒霉蛋惊怖夜遁。

“此战赢得甚是漂亮!”庆功宴上,舅父吴景不由得眉开眼笑。策这一番“诈死”虽把笮融骗得够惨,可也令此前俘虏的樊能、于糜部降而复反,全赖舅父攻讨,才获平息。但无论如何,就像舅父说的,这一战赢得漂亮,直令全军士气如烈火烹油般,愈燃愈盛。

大败若此,笮融再不敢战,惟深沟高垒,缮治守备。策以为笮融所屯地势险固,与其强攻硬战空耗战力时日,不如先不管他,转而攻打其周边,待周边郡县一一底定,其必不战自溃。就这样,大军先攻破刘繇别将于梅陵[2],复转攻湖孰[3]、江乘[4],所向皆破,莫敢当锋。

如果说这支大军的大部分成员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伙为一顿饱饭而从军的乌合之众,那么时至今日,这一连串的胜利所带来的荣耀感,已使他们成为一群意气激扬、闻战则喜的真正的战士了!毕竟,举凡热血男儿,既身逢群雄逐鹿的乱世,哪个不想建立一番功业,上光宗耀祖,下不负此生呢?就这样一仗一仗地拼下来,慢慢地,每次交锋,仿佛只是为了检阅敌人的孱弱;而这一路上的摧枯拉朽,则确乎是在见证一个英雄出世的神话。

可战场之外,却不是那么顺遂的。尽管内中有千般曲折,但在名分上,策是袁术将,这支大军亦被看作是袁术军。而袁术的名声,实在已坏到不能再坏了。

长江芜湖至秣陵段为西南——东北走向,是以江右被称为江东。扬州六郡,九江、庐江两郡处于淮南、江西;丹杨、吴郡、会稽、豫章四郡位于江东。袁术先杀前任扬州刺史陈温,袭夺九江郡,复攻围庐江郡,致使庐江太守陆康衔恨而亡,早已被视作僭逆。兼之其人奢淫肆欲,征敛无度,为天下士众所不耻。而助袁术肃清九江郡,攻围庐江郡的人是谁?是策!尤其庐江郡城被围近两年,非但陆康身死,陆氏宗族随在庐江的百余人亦死者将半。这不但直接导致继任的扬州刺史刘繇反目,更激起了江东大族的仇视与戒备。

地方郡县的大姓强族,从来都处于能够左右当地局势的重要地位,所谓“荣乐过于封郡,势力侔于守令。”江东大族,首推吴郡顾、陆,会稽虞、魏,其非但势力雄厚,且源远流长。如顾氏乃越王勾践之支庶,陆氏虽本是北方旧族,但汉初便迁来江东,世居吴地已历数百载。这些大族又彼此提携、互相联姻,可谓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所以策为“僭逆”袁术攻打忠于朝廷的陆康,就不仅仅是结怨于陆氏一门的问题了。这样的嫌隙,亦不是靠父亲于江东的旧恩能够轻易弥合的了。何况在由经学入仕继而世代簪缨的江东大族们看来,吴郡富春孙氏门第寒微,靠武功发迹,本就不大入他们的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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