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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垒西边(32)

作者: 原鸣 阅读记录

我只知道当朝太尉杨彪是杨震曾孙,这“四世太尉”的最显赫的一门出自杨震次子杨秉一系。而杨秉曾一度因忠直敢谏被免官,是周瑜的伯祖周景会同正直之士向皇帝力争,方才官复原职。后来二人同任三公,又联手惩治由势力方炽的宦官们任用的贪官污吏,一时天下肃然。虽然我对这个家族所知甚少,但四知先生杨震的事迹却是自小就熟悉的,甚至听大人们讲起他最终为奸佞所害的结局时,我还曾气愤难过到流泪——当然现在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杨震字伯起,步入仕途前,本是个明经博览的大儒,有“关西孔子”之誉。为官后清廉无私、守正不阿,赴东莱太守任时路过昌邑,从前他推举的荆州茂才王密正任昌邑令,王密来谒见他,到了夜间又携金十斤欲赠予他,杨震拒绝道:“故友知君,君何以不知故友?”王密道:“暮夜时分,无人知晓。”杨震道:“天知,神知,我知,你知。何谓无知!”王密惭愧不已,只得离开。正是因为这件事,杨震后来被称作“四知先生”。此后杨震入朝任职,直至升任太尉,因他为人刚直峻烈,不屈权贵,又屡次上疏直言时政之弊,遂屡屡被一干奸佞陷害,终于被安帝[3]罢官,下诏遣归原籍。杨震愤恨自己不能匡正时弊、诛杀奸党,于是饮鸩自尽。可奸佞们竟留停杨震之丧,露棺道旁,责令杨震诸子代邮差往来送信,路过之人,无不为之泣下。直至顺帝[4]即位,尽诛前朝奸佞,方才为杨震平反,并下诏以礼改葬。葬礼前十余日,忽有一丈多高的大鸟飞集杨震丧前,俯仰悲鸣,泪下沾地,直至葬礼完毕才飞去。郡中将此事上报,恰逢当时灾异频发,顺帝有感于杨震的冤屈,遂命太守丞以中牢祭祀,时人亦于杨震墓前立石鸟像来纪念他。

“我从未听瑜哥哥提起过他的母亲……”喃喃地,我心中竟不自禁地涌起一丝怅惘来。这时候,却听珊珊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响起道:“对有些人来说,最深最深的感情,往往是埋藏在心底的吧?我想,堂兄就是那样一类人……”

她语声飘忽,似随着风,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我的思绪便也飘忽起来,穿过遥远的距离,穿过时光的缝隙,穿过生与死的界限,一直来到那个女子的身前——“她一定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子吧?”

“听母亲说是的……人美,弹奏的箜篌也美。可惜她离世太早了,我们没有机会见到她……”

“她也会弹箜篌?”

“是呀……”

我不说话了,露在外面的一只手于不觉间慢慢抓紧了衾被,待猛然惊觉到这一点我又慌乱放开——你是怎么了?心怦怦跳着,我质问并警告自己——你在做什么!仓皇地将手藏回衾被中,我深深吸气,又深深呼气。好在一片黑暗中,珊珊什么都看不到。

连珊珊都定亲了,他们也该成亲了吧?待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我不由在心里默默想,之前是袁聆在守孝,紧接着庐江便陷入战火,这之后周瑜又去了江东帮策,事情就这样被耽搁下来,可目下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呢?周尚作为代行父职的长辈,为何一直未有任何表示呢?

我在胡思乱想,另一头的珊珊却悄无声息,就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缓缓开口道:“香香,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你又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啊?”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是,你也听说了的,天子就要回到雒阳了,我父亲他……他想要离开寿春,去雒阳追随天子。”

心中一惊,而珊珊的下一句话直接将我惊得跳起来——

“他想要堂兄也随他一起去……”

“不!”我脱口而出,这时珊珊也已经坐起来,慢慢握住我的手,她叹息着说道,“你知道的,自从晖哥哥他们罹难,族中长辈们就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堂兄身上,而他们……”

他们,以周忠为首的那些周家长辈们一直追随在天子身边,哪怕历尽颠沛流离、刀兵冻馁,哪怕明知汉室大厦将倾、势不可阻。他们当然看清了袁术的野心,他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承载着家族未来全部希望的周瑜陷入阴谋的泥沼,背上附逆的恶名。可周瑜也好,周尚也好,之所以会来到寿春,之所以会身陷这两难的境地,又是因为谁呢?

“我会阻止他的!”蓦地扬起下巴,我说,“瑜哥哥有一天会重返雒阳的,但不是现在!”

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我看到珊珊的嘴巴先是愕然张成一枚大大的圆月,半晌,又一点一点弯成一钩可爱的上弦月——“到时候你也会去么?”她慧黠地笑睨着我。

我激动起来:“当然!到雒阳去一直是我的梦想!”

“那咱们就约定到时在雒阳相会,做邻居,日日在一起消磨时光,如何?”

“好啊!”我紧紧握住她双手,“咱们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注释:

[1]《孟氏易》是西汉学者孟喜的易学专着,倡以阴阳之说解《周易》,用以推测气候之变化,判断人事之吉凶,首倡卦气说。孟氏《易》学要旨主要包括:四正卦说、十二月卦说、六十卦配以七十二候、六日七分等学说。孟氏之卦气说实为一种占验术,将卦象配合时日,比附人事,以探象数奥妙,究灾异深旨。后来的京房说妖异,即本于孟氏言灾异。

[2]中平二年,公元185年。

[3]汉安帝,公元106年—125年在位。

[4]汉顺帝,公元125年—144年在位。

☆、第十六章 天之怒

“我想回江东去了,瑜哥哥。”

在盘算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后,我这样开始实施自己的阻止计划。

“这么说,你不再生伯符的气了?”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他绽开一个笑容道。正值黄昏时分,绚烂的夕照斜射入室,为他起伏的侧面轮廓镶上一道华丽的金边,竟使那笑容看上去光芒四射。

“不生了,”我微微侧开目光,倏忽间意识到自己不经意撅起的嘴巴可能出卖了自己,于是慢慢吸了口气道,“好吧,还有那么一点点,可我不能总待在寿春啊。直觉告诉我,寿春正变得越来越危险!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真的,瑜哥哥,我看你得赶快把我送回江东去才是!”

掠了掠唇角,他几乎在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了:“你在担心什么呢,尚香?”

“我……”我努力保持着气定神闲,停了一下,略显神秘地,“袁术要称帝了,不是么?”

“我想是的。”他很是沉着地。

“那寿春岂不是很快会陷入纷乱——甚至战火?”

“这是为什么?”他挑挑眉。

“汉家天子还在呢!除非他主动让位,否则擅自称帝者都是叛逆,会落人口实被讨伐的。就算天子肯让位吧,可这天底下想取而代之的人何止袁术一个,到时候还不争得头破血流?至少袁绍就肯定不服气袁术当皇帝!”

沉默着看了我片刻,周瑜忽然很响亮地笑起来,响亮得让我不禁一愣:“你笑什么,瑜哥哥?我……我说的不对么?”

“我笑袁公路利令智昏,连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都能看清的大势,他却看不清。”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愉悦地闪动着,“不错,是到了该离开寿春的时候了,不过——”

不过不是回江东,而是去雒阳?——我警惕起来,双手不自禁地抓紧裙子。

“我得先去趟徐州[1]。”他却说。

“徐州?”我倍感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到那儿做什么去?”

“袁公路不日将发兵征徐州,贵舅、尊兄都在出征之列,我也同去。”

“袁术是不忿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刘备领了徐州,所以要去攻打他么?”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闻言他轻轻笑出了声,“尚香是这样看待刘备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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