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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垒西边(88)

作者: 原鸣 阅读记录

“只因曹操断定,公孙康素来畏惧袁尚兄弟,若急攻之其必并力相抗,缓之则自相图害。后袁尚兄弟果然图谋公孙康的辽东郡,而公孙康亦果然杀了袁尚兄弟向曹操邀功。”

“我再问子明,数月前,荆州主刘琮既举州降曹,荆州民十万众不追随其主,反而弃乡里附从刘备奔亡江陵,其原因为何?”

“只因曹操残暴,攻徐州杀男女数十万口,泗水为之不流,故荆州之民不惮奔亡!”

“自先破虏将军殒身于黄祖之手,我江东与荆州交战十数载,双方结怨不可谓不深。今曹氏初临荆州,不思抚安百姓而擅启兵衅,荆州士民所怨者,独我江东军乎?”

“是故此役,我军急攻之则并力相抗,缓之则离心离德!大都督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其关键,可就在一个‘缓’字?”

“正是!”视线相交,周瑜满含激赏地冲吕蒙点点头,“我军欲下江陵,只需泰而不骄,围而不歼,但得与曹仁久持,其必陷内外交困之境!届时再做雷霆一击,便是必胜之战!曹操势力既得肃清,为我主抚定荆州,亦为水到渠成之事。”

“可周都督会否忽略了一个问题?”满帐欢腾中,程普淡淡开口道,“我今屯兵坚城之下,粮草却需自千里之外的柴桑转运。两军但相持日久,不利者,只怕是远道而来的我军吧?”

“程公所虑甚是,然解决方案,瑜虑之已熟。”

“方案为何?”

“四个字,因粮于敌。”

“因粮于敌?”众将不约而同地低呼一声。

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周瑜从容笑道:“荆南四郡虽地处偏远,以之为粮仓供养我军,倒也算物尽其用。”

“妙极妙极!”吕蒙跃然一拊掌,难掩钦佩之色,但他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只是我军兵少,攻打南郡尚且捉襟见肘,又如何分兵荆南四郡?”

周瑜扬扬眉,轻笑:“我们不是还有一位盟友么?”

便在此时,忽有士卒进帐道:“启禀二位都督,左将军刘备求见!”

注释:

[1]油江口,位于今湖北省公安县北部,是古油水入长江口。

☆、第四十四章 径取夷陵

不知为什么,每次刘备和周瑜碰面,总给我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虽然算上今日,才不过寥寥三次。可二人的每一次视线对撞,每一次言语交锋,平湖之下暗流涌动,方寸之间盘弓错马,一个是不动声色的老练,一个是不动声色的强硬。

我猜乌林那场大火前,刘备对周瑜本没有足够的信心。之所以犹疑观望以致贻误战机,无非是为了保存实力。可他这一犹疑间便走脱了曹操,致使此役未竟全功,也就无怪乎我江东诸将一见他便个个脸色铁青了。

“赤壁乌林之役,贵军飙发电举,荡污涤腥,倘非刘备疏失,操贼应已授首。备每思之,心实愧赧,所期惟助贵军攻灭曹仁,以将功补过。”

“哼!”却是吕范翻了个白眼,其余诸将的脸色也未有丝毫缓和。诸将中唯一与刘备亲厚的就是鲁肃了,可鲁肃早已离军回柴桑报捷,是以此刻,竟连个缓和气氛的人也没有了。

“豫州言重了。”终于是周瑜开口道。而周瑜显然知道刘备此来绝不单单是为了说两句漂亮话,这不是他这个年纪的“政治家”的做事风格,他此行有着更为现实的目的。而这个目的连我也猜得到——他此前或许不尽信周瑜能打败曹操而“保守”行事,可如今不同了,北军败了,曹操跑了,眼看荆州这份大餐已摆在眼前,如何能不来分一杯羹?

“豫州既欲助敝军攻灭曹仁,愿闻方略!”

“江陵城坚池深,粮谷充足,不可旬日而克。备以为,不如先取荆南四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

话音落地,我不由心中一惊——竟然,他与周瑜不谋而合!也是直到周瑜重复了一遍我才注意到,他适才说的是“助贵军攻灭曹仁”,这一个“助”字,姿态放得够低。我想这位堂堂左将军应该是很清楚地认识到,无论他主观上承不承认,事实上他都已在联军中居于从属地位;而他亦极清晰地洞察到,南郡,周瑜志在必得。他不可能不想得到南郡,可与其冒着崩裂牙齿的风险紧咬着注定吃不进肚里的肉,何如退而求其次?

“备已于日前表奏刘景升长子刘琦为荆州刺史,四郡吏民,当望风归顺。”

衔一抹优雅之极的笑意,周瑜朗声道:“如此,有劳豫州了。”

“赤壁乌林之役,我江东上下殚精竭智,奋身用命,目下荆州已反手可得,彼等心怀不仁,先自任荆州刺史,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刘备走后,吕范再也按捺不住了。

“刘备枭雄,觊觎荆州已久。荆南四郡虽不比南郡之重,亦有千里之广。白白送予刘备,周都督未免慷慨过甚了吧?”程普冷声道。

略一低眉,周瑜平静地道,“程公,诸君,稍安勿躁。”说罢他举步来到舆图前,抬手指点道,“荆南四郡虽堪称广袤,然其东、南、西三面皆为山地,仅有北面敞开,与南郡隔江相对。且四郡境内,以湘、资、沅、澧四水为交通命脉连缀四方,而此四水最终皆经由巴丘湖汇入长江。”

他着重圈出巴丘湖所在的“巴丘”[1]一地,“我军但须控制住江陵、巴丘两地,便如扼住荆南四郡之咽喉。刘备拿下四郡又如何?他动不了!更何况,”周瑜傲然一笑,“他真有能力全面控制这四郡么?”

西进江陵途中,周瑜曾分兵留屯巴丘,彼时我还有点奇怪,如今看来,周瑜之未雨绸缪,简直令人吃惊。然而,他为什么又说刘备无法全面控制这四郡呢?

“尝闻刘表初临荆州时,以江南宗贼盛、郡县各阻兵作乱而问计于蒯越。蒯氏言道:‘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事实亦正如蒯氏所言,荆州之重在于南郡,南郡定,大势定,则偏远如荆南四郡者必望风归顺。刘表如此,曹操亦如此。亦正因如此,四郡徒有归顺之名,但纳钱粮赋税而已,军政大权仍在四郡太守手中。故长沙前有苏代之叛,后有张羡、张怿父子举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与刘表相抗数载,此皆其明证也。目下,刘备也好刘琦也罢,又有何余力尽更置四郡长吏而全面控制四郡呢?至于刘琦的荆州刺史,虚名而已,何必在意?”

“不过是带几千兵马虚张声势一番,但等着受降而已,还是太便宜刘备了!”吕范咬牙道。

“或者子衡辛苦一趟?”周瑜拿眼觑着吕范,“子衡于讨逆将军在日曾典主财计,斡旋四郡督办粮饷亦事关重大,确须一得力之人。”说着他又故意蹙起眉头,“只是可惜了,我本打算先取夷陵后便进军中夏口的,子衡本是攻取中夏口的不二人选,如此一来,则不得不换将了。但不知哪位将军愿代吕将军之任?”

“吕蒙愿往!”

“周泰愿往!”

……

“去去去!”吕范恨声打断起哄的众人,再望向周瑜时,十几年的友情仿佛全被拍扁了焐化了化入他瞳仁里了,“便让刘备讨些便宜好了,既是盟友,也没必要太过计较,对吧?”

“轰”的一声,举帐荡起一片欢笑。程普亦淡淡挑唇一笑,只是那眼中殊无笑意:

“周都督一番宏论,老夫钦佩已极。然我今大胜北军,锐气正盛,长久围困之方略纵能拖垮敌军,我军届时怕也已成强弩之末。老夫窃为君危之。”

说罢他站起身:“老夫年迈,今日晨起略感不适,无意久作辩争,便请告退!”

随着程普径自离去,空气像是骤然凝固住了,刚刚还一片欢声笑语的大帐内惟余一片死寂。这死寂锯齿版啮噬着我的心,我低下头,一时间竟不敢、也不忍去看周瑜此刻的表情。然而我的担心似乎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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