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2)
秦聿只是抬起头,眼神清澈的望着他。
这幅德行,青阙见过很多回了,他知道,秦聿是个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又如何走的人,所以一旦秦聿决定了哪件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赵青阙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站在他身边,替他除去障碍。
青阙面带嫌弃的擦去秦聿脸上的汗:“你是不是吃准了我怎么都不会走?”
然后慢慢蹲下身。
“想上去可以,条件是让我背你上去。”
秦聿哪里肯,他自己走的那般累,哪会不知道爬上去的艰辛,倘若青阙背着他上去,就承担了两个人的累。
看着他像个女儿家似的犹豫,青阙英眉皱到一起,干脆双手往后盘住他的脚,直接将人往背上一压,就飞奔上山了。
一上山,就望见了那棵千年梧桐树,枝丫上已经。挂满了红条与红绳,此时恰逢春夏交际之时,刚长出的嫩芽都冒出来,有些已经自成脉络,偏那脆黄也好看的紧。
一饮而尽桌上的凉茶,“我说秦聿,你能不能少吃点糖,背你和背头猪的感觉都差不多了。”秦聿凑在边上给他擦汗,脸被调侃的通红。
“我说让你不要背,你偏要背,现在你反过来怪我。”竟还有些楚楚可怜。
两人在寺庙里拜了菩萨,求了红条,各自写了自己的愿望,青阙趁秦聿写的时候偷偷的看被发现了,只看了几个字就被捂的严严实实。
等到挂红条的时候,秦聿听旁人说挂的越高,愿望就更有希望实现,难得孩子气的跳起来,将红条扔在梧桐居高的位置。
见他模样,青阙只是随手一扔,便扔在较高的位置。
他落地后,过往行人刚好将他的鞋踩下来,青阙望了一眼,捡起他的鞋,半跪在地上,握住他的脚踝,动作轻柔的给他穿上。
“平西域。”
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背挺得笔直人,低垂的眼遮住青阙眼里的桀骜,反倒显得温情脉脉。
听到这句话,青阙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近几年,西域吞并周围的版图愈发强大,更是连上贡都不愿意敷衍了。
他抬头望着青年,突然发现他已经从那个小哭包长成了皇储人选,他想要的,早已经不是那颗糖了,而是想要守护黎民百姓。
他是君,而他是臣。
他能做到,只有跪拜在他脚下。
不、不,一定还有——
☆、放生
那之后不久,青阙剪去了长发,换上了军装,等过了选拔关卡,才重新站到秦聿面前说:“我要走了。”
秦聿那句“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上学”咽进肚子,许久都没开口,只定定的看着他。
青阙像平常那样笑:“啧,听到我要走了,你都这么无情不和我道别的么?”
“你做甚么去参军?你不需要这样也可以平步青云的。”
谁人不知赵丞相家有个神童,三岁赋诗,四岁骑射,且不说他自身天赋异禀,再说赵丞相位居高位,就算是个草包,也可以一生无忧。
“男儿么,就应该志在四方,让我爹随便给我安排个职位那多无趣啊,你知道,我不喜欢没意思的东西。”
“我说你是不是担心我,我赵青阙的命硬的很,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一身军衣都盖不住他身上的那种痞气,青阙勾勾嘴角:“我说你真不过来抱抱我,我明天可就走了?”
秦聿还是没动。
青阙也不愿意多说,知道这人大概是动了真怒,笑了笑:“不抱算了,我走后,你少吃点糖,我给你带的糖葫芦是城西那家的,挺远的,我让你侍卫每隔四天给你带一根,别吃多了,省得牙疼。”
“有时间的话尽量去练武场练练,你那身体连个市井女人都比你强。”
“我走了,你别担心我”
“我会回来。”
见秦聿还是那个油盐不进的模样,青阙担心他自己把自己给气坏了,他又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哄他了,只得叹气,转身要走。
走了没一会,身后突然有一个柔软的物体压上自己的后背,他听见身后的哽咽声,将人按在怀里轻轻安抚着:“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其实小哭包长大后就很少哭了,大概是察觉到男儿有泪不轻弹便哭的很少。
将手覆在那双哭的亮晶晶的眼睛上,青阙叹气:“我会回来的,你好好在这里等我。”
这一等,不知道是多少年后。
起初军中的人看赵青阙一身细皮嫩肉,觉得他就是一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便各种挤兑,饭不给留,菜不给剩,就连军功也要抢过去。
后来在一场小战役中,青阙身先士卒,又为了救一个小兵而受伤,军中的人才对他慢慢改观。
慢慢的,青阙从一个无名小卒成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军,他拥有自己的军队。
历史上有一场洵赢之战便是赵青阙的成名之战,与洵国之间的战役。
洵国是一个盛产阿芙蓉的国家,药物中加入些许阿芙蓉能够起到镇痛的作业,但是超过一定剂量,便成了毒瘾。
那一场战争打了一年半双方仍是半点优势不占,久居不下。
赵青阙剑走偏锋,将主位由他人代行,自身潜入洵国去刺探敌情,不过半月,青阙就得到重视得到高位,在一场战役中送出重要敌情,拿下洵国。
回到军营中,将士们才知道为了取得洵国女皇的信任,青阙竟自愿服下阿芙蓉,染上毒瘾。
班师回朝时,青阙让副将带领军队回去,自己留在边镇戒瘾。
那支战神军队已经回朝,秦聿却怎么也等不到那支军队的将领归来。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还是没有回来。
直到入了深秋的夜,突然有一人从窗户钻到他的房里,他下意识的抓住放在枕边的匕首,就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我回来了。”
这句话他等的实在是太久了,已经六年有余不曾听见在他耳边调戏的声音。
他缓缓起身,那人便靠近他身边,用手捻开他耳边散落的发,笑的一如从前:“长高了。”
他能感受到擦过他耳际的手指因为长期握着冷兵器长茧变得粗糙。
那只手挑起他的下巴,一点一点凑近,喷出的热息落在他的脸上:“怎么不说话,看到我傻了?”那轻薄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
他挣开,重新坐回床上:“洵国的女皇可好看?”这话问出口,倒是两个人都愣了。
青阙没想到这么隐秘的细节都被旁人知晓,早知道便不告诉副将那个大嘴巴,毒瘾倒不是他为了取得女皇信任染上的,而是女皇对他产生爱意,不愿让他离开,强行迫他吞下的。
“洵国的女皇啊——”青阙故意停顿,“倒是连我家秦五皇子的半分都比不上,这天下,又有谁能比得上秦五皇子的容颜。”
六年时光,秦聿已经是闺中女子作出千姿百态都要让他为之看上一眼的明月光。
这次回朝能待时间并不长,青阙有时间便到秦聿的府邸游玩,有时候秦聿要处理朝事,青阙就在一旁磨墨,也不多说话。
磨了一次两次,秦聿终于发现不对,在青阙磨墨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腕,砚台被推翻在地,连墨都撒了一地。
见他疼的眼角都红了,便掀开他的衣袖,那肌肤上,都是一个一个用针扎出来的红点,新的旧的,触目惊心,有些还渗出了血,想来是刚扎没多久。
“你便是这样戒瘾的?你便是这样对你自己的?”
青阙叹了一口气,他以为对方看不出来,可以瞒过去的,抖了抖肩,无所谓的道:“没事,不痛。”
他本来想再等几个月才回来,可他担心小哭包等的着急,便等毒瘾发作起来没有那么过分了就回来了。
这次秦聿说什么都不愿再理他,等青阙走的那天都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一晃又是六年。
青阙站到秦聿面前:“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