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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恃无恐(53)

作者: 七里马 阅读记录

“二哥!”名为寻寻的小姑娘叫唤,却只剩他的身影消失在在她眼角。

厉胜白从房里拿了相机,几乎是带点小跑的跑到了侄子厉明城的房里,以至于正在练琴的明城被吓得站了起来:“叔叔。”厉胜白嘘了一声,猫着腰走过来:“邹老师,是不是还没到?”

明城乖巧地点头,“嗯。”

“来,你专心练琴,别管我。”他随手解下一块金表放在地上,然后站在门后面。小侄子手在钢琴上,但是眼睛忍不住频频朝向他,他报以一笑,示意:别紧张。

随着钢琴声断断续续地重新响起,屋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门被推开,邹眠走进来,地上的金表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愣了愣,下意识弯腰去捡,就在这一刹那,一阵白光。

邹眠立刻回过头去,厉胜白正嬉皮笑脸地放下相机。

“把相机给我。”邹眠有点儿生气。

厉胜白笑着:“就当是当了免费模特了,我不会外传的。”

“你这是骚扰。”

“你应该习惯了啊……”他轻笑着,眼睛定定看着她。

邹眠撇过头深呼吸足有二十秒,然后把金表递给他,走到明城身边:“来,明城,你刚刚练的时候有错音,来看我示范一遍。”

她坐下来弹奏曲子,完全把他当做空气。

厉胜白笑笑,该说被这样冷落他也习惯了吗?

“祝你们练习愉快!”他自发安静地退出去关上房门。

“二少爷好。”

“嗯。”

“二少爷好。”

……

沿途的丫头小厮们都站定向他问好,厉胜白随口应着,偶尔轻声几句不着调的歌,“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走入自己的暗房。他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放下,从中拿出交卷,装到空暗盒里面显影冲洗,同时仔细打量自己的成品。

这张拍到的正好是她弯腰下蹲的动作,旗袍紧身,胸部、腰部、臀部、和腿部的曲线一览无遗,把女性身体表现得圆润流畅。

“八分!”他嘟囔着。

一系列流程之后,他离开暗房走到外屋,观赏自己近几年来的“成品”,前几年在国外染上摄影的毛病,短短几年,已经把这座小小的鑫城拍遍了。他拍的照片,按自然风景、人物、建筑、家具物件分类,挂满了四面墙壁。

其中他拍的自然风景是最多的,没办法,谁叫鑫城依山靠水,哪儿都美不胜收。但是他个人最喜欢的却是人像,那是因为他总觉得人的表情是最难以捕捉的东西。

不过在最近半年内,他开始大量地拍摄人像,而且对象总是同一个人。在西面的墙壁上,有专门给她规划出来的位置。

第一张是他从外面拍景回来,她正好站在大厅外抬头看屋檐下的燕子,一时间心有所动,他对着她拍了一照,她很快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觉得她的神情有点儿有趣,等着她走过来。但很可惜那似乎是她来这的第一天,她立刻被管家叫了进去。

那张抬头看檐下燕的照片因为光线的原因并不好,但是因为是他们初次见面,所以打七分。

第二张是他发现,她已经成了明城的新任钢琴老师,明城总说新来的钢琴老师很漂亮,那时候他笑,明城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有审美,当他发现是她之后,他觉得他跟他九岁侄子的审美如出一辙,欣慰地拍拍他的肩,不愧是他带大的。他借着明城想要拍照的意思,正大光明地给她和明城照了一张合照。然而照片上她很正经,表情不咸不淡的,他让她笑笑,反而被莫名瞪了一眼,他觉得更有趣了。

这张照片,他打六分。

视线往下,第三张……

“二少爷,该吃饭了。”门口的丫头小桃叫道。

“好,我就来。”他收起回忆,打开门,笑眯眯地说:“辛苦了,小桃。”小桃的脸登时一热:“没、没事……”

在家里什么都好,就是有个特别让人头疼的习惯(所谓头疼,专门是针对他),所有早中晚饭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吃饭,不等人来齐,谁也不动。这个行为在他大哥来说叫做家规,在他来说,叫做繁文缛节。

今日又是所有座位都“兢兢业业”坐了一具直得不能再直的身体,只剩他的位置空荡荡的,格外醒目。

“你又来晚了,胜白。”大哥厉胜白坐在最上头的位置说。从年纪上来说,厉胜青和厉胜白只差五岁,两个人的五官也非常类似,但相由心生,这几年,厉胜青的相貌越来越深刻严肃,而厉胜白却似乎在往“小白脸”的方向一路狂奔。

“对不起,大哥。”厉胜白从容地道歉,坐下来。他的大哥这时才嘴唇轻启:“吃饭吧。”

偌大的圆形饭桌上响起了碗筷敲击声,没过多久,厉胜白的嫂子,也就是厉胜青的夫人苏秀低声说道:“青哥,上次说的田家三小姐那事……”

厉胜青点点头,抬起头对厉胜白:“你嫂子给你介绍了一门亲事,是我们绸缎庄田掌柜的女儿田新月,你小时候见过的……”

“哦。”厉胜白夹着菜,吃得很欢快。

“有没有兴趣见见面,我过几天可以请她到家里来。”嫂子苏秀说。

“好啊。”厉胜白一口答应下来:“让她来吧。”

“那太好了,明儿我就去跟田掌柜说说。”

厉胜白抬起头:“嫂子,我虽然答应见她,但你得保证,她起码有你这么漂亮,不然我可不干。”

他笑得痞痞的,眼型狭长跟狐狸似的,苏秀脸一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厉胜青在桌子底下覆盖住她的手,又目视厉胜白:“少嬉皮笑脸的,我让你嫂子约她过几日来,别欺负人家。”

“好。不过我感觉你们对我似乎有什么误会,我可不是会欺负女人的人……”

与此同时,结束了上午教学工作的邹眠也正好坐着黄包车到了位于东大街的家里。她有些累,一路低头穿过前院,直到跨过门槛时,猝然察觉到许多视线。

邹眠抬起头愣了愣,倒不知这里竟来了这么多人,且几乎都是男人。

“眠眠,上楼去吧。”站在男人中间的邹姨说。邹眠点了点头,不顾及追逐在她身上的目光,扶着木梯上楼。快要走入转角间,她又瞥了一眼楼下。

——有个人的目光抬起来,与她对视。

邹眠坐在房内,摘下耳环,隔了半个时辰,楼下的混乱声才渐渐停止。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打开门:“小姨。”

邹雪正摘着珍珠耳环,听闻便停下,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你还没吃饭吧,我都忘了。我让初春初夏去准备。”

邹眠摇了摇头,“……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

“一些朋友叙旧而已。”

“柯家吗?”

进门的时候,虽然是简短一瞥,她也能看清他们是统一紫色短衫,这是柯帮的标志——鑫城最大的黑帮。

邹雪今日招呼那些客人令她有些疲惫,不过对于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侄女,她仍然显现出耐心:“是的,找我谈些事。”

“什么事?”

“眠眠,没有人教过你,很多事情不该问的就别问吗?”

邹眠眼神顿了顿,“但柯帮是做鸦片的……”她还是想要提醒。

“他们做什么跟我没关系。”她的语气又缓和了:“好了,眠眠,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饿了,就找初春初夏去做饭吧。”

“好……”

邹眠望着邹雪的背影,自从前天被厉胜白告知邹雪和柯帮的老大柯鄂的关系后,她着实很震惊。她来了这里半年,却从来不知道,小姨竟然是柯鄂的情妇,而且在鑫城几乎是大家已经公认的秘密……

这天,邹眠在半夜里醒了过来。以前她时常会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醒来,又在四点左右睡去,但最近因为事务繁忙,频率已经很少了。

她平静地望着窗左侧半开的窗扉,即便是狭小的透气的细缝也遮不住圆月光洁的身姿,快要到中秋节了吧……她想起来。一种无法述说的气郁渐渐涌上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