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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182)

说到两人相识的过程,她的甜蜜是看得出来的,“其实那时候我也很犹豫,毕竟还小嘛,也是担心,万一见网友遇到危险了呢,万一……真的有那种人把我带回家,直接把我做成那种……你懂的……就是他们喜欢的形态呢……”

“达先生考虑得还挺细致的。”

“达令一直都很会为人着想的,”任小姐有点得意地说,“后来就自然聊得多了,他也把他的事情和我说,他在读大学,家里也是S市的,还把家里做什么的,在哪里读书都和我说了……就觉得,和他很聊得来。”

像是你这样的女孩子,遇到达先生,怎么可能聊不来呢?胡悦停下按压嘴唇的手,笑着问,“有定时按摩吗?成活情况现在看还行——后面,是怎么见面的呀?”

S市的有钱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说从共同的社交场合着手,希望渺茫了点,毕竟任小姐是个学生,而且和父母关系疏远,祖母年纪也大了,应该不太会带她出去社交。不过,大学生和中学生的生活还是有交叉的,只要知道在哪里读中学……

“我们学校是附属中学,和大学在一起的,他来那个大学打辩论赛。”任小姐笑了,“刚好打完我们也放学了,就顺便见了一下,聊了几句他就叫我赶快回家,说怕我奶奶担心……”

两个人年纪相差,说大其实也还好,不算太耸人听闻,从做网友的时候就投缘,见了面,任小姐也不反感达先生的长相,甚至觉得很帅,擦出火花以后,这恋爱想不谈都有点难。是达先生一直说不着急,慢慢来,“他说我家里没什么人管我,就他来管我,我想去找他都不许的,给我布置功课,要检查完不耽误才能约会。”

任小姐这种放养的小孩,在青春期是最容易闹出幺蛾子的,无心向学、成绩下滑,甚至是离家出走搞对象都有可能,任小姐是运气好,遇到达先生,反而谈恋爱以后变成乖小孩,双亲虽说管得少,但也都知道达先生的存在,而且对他印象非常好,都觉得达先生虽然外形不佳,但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再加上达家的钱势丝毫不弱于任家,任小姐和达先生出国留学,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现在就更不会拦了呀。我都这样了,他还肯和我在一起,真爱啊。”任小姐比了一下轮椅,她今天出来其实没把左腿绑缚起来,但经年的绑缚,让左腿显著的瘦弱于右腿,藏在裙裤里也根本都看不清。“达令也花了很多功夫来说服家里,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他妈妈本来在我坐轮椅以后是很反对的,但现在也答应了。”

她浮现幸福的微笑,即使红肿双唇,破坏了五官的和谐,但眼底闪烁的星星还是好看的,“反正,事情交给达令就没问题了——”

达先生是很会照顾人,这也正常,喜欢照顾残障人士的慕残癖,怎么可能不会照顾人?任小姐只要听达令的就没错了,出国、回国、同居、婚礼,一步一步都在筹划之中,只有截肢手术,是很少见的达先生不怎么赞成,但她一直都有的强烈愿望。

“也是为婚礼着想,我们平时是很少和亲戚往来,但婚礼定在马代办,我不可能一直都穿长裤啊,再说,那么多亲戚来来往往,我爸妈……应该也都会来吧,还有我奶奶,那都是和亲戚啊。”

任小姐之所以不考虑家人对截肢手术的反应,就是因为在家里人心中,她是早就因意外不得不截肢,已度过了惋惜阶段。现在她要考虑的是谎言如果穿帮,家里人的责难,“其实本来在国外就想真的做掉的,是达令不让,说奶奶把我交给他,我出事了他没法和奶奶他们交代……”

没了达先生的帮忙,任小姐什么都做不了,连故意说生病截肢,都是拣达先生回国的空档擅自宣布,也因为有达先生回来监督‘手术’,家里人才放心地不过来看着。这件事让她被骂了好久,但任小姐觉得还是值得的。

“他就抱着我说,以后可以走到哪里都坐轮椅了,开心吧?以后走到哪里就真的都是我照顾你了,开心吧?”

回忆起当时的对话,任小姐犹带甜蜜,她笑了,“其实我知道,他是会很开心的,他真的很喜欢左腿残——我们都有各自的偏好,他的口味还好啦,不是很重,有一些喜欢胸以下高位截瘫的,那这个我就无论如何做不到了……”

甜蜜的对话,却因当事人独特的审美,仿佛成为超现实主义的恐怖片对话,胡悦就当自己没感觉到这份荒谬和违和,拉家常一样地问,“那你自己呢,喜欢怎么样的?”

“你知道我奶奶……其实,我一开始是没有特定的喜欢类型的,只是发现对于这种画面比较有反应而已,就像是,你们看到美女一样,那种心头一动的感觉,我看到残肢的时候也会有这种,被戳了一下的感觉,有点上瘾,想要多看一些……”

这种审美异常,不管是不是天生的,等到察觉的时候,发生都发生了,能选择的最终也只有接受,怎么从对这种画面有反应,过渡到自己明了自己就是有这方面的癖好,以及萌发了截肢的念头,这自我认识、自我成长、自我和解的过程都可以出书了,任小姐说得比较含混,“对我来说,左右腿其实都可以,达令喜欢左腿,那就左腿好了。”

“你们谈恋爱也是够不走寻常路的了。”胡悦开始收拾桌面,她笑着说,“别的男女朋友都发自拍,发点裸照什么的,你们呢,怕是要互发一些更奇怪的照片啊,你以前读书的时候,把自己的腿绑起来是不是第一件事就是给达先生发自拍?”

那时候iPhone大概已上市,微信还要差几年,不过互相发照片已经是所有情侣的常规操作了,任小姐惊喜地叫,“你怎么知道啊?”

我不但知道这个,还很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如果真的为你好的话,是绝对不会建议一个发育期的女孩子把自己的腿绑起来?

但,和任小姐不能说这个——有些时候,并非是悲观主义,或过于现实,胡悦现在渐渐有点明白师霁的感觉了,局面已经是这样,当一个人像达先生一样聪明,又一样有城府,而另一个人像任小姐一样天真的时候,当他们在任小姐才十三四岁,对人生毫无概念时就相遇,而任小姐本身也留出了足够的破绽供人乘虚而入的时候——

用十年织成的茧,怎么可能被一剑切开?任小姐就像是那只深陷网中的蝴蝶,胡悦越看越清楚,但达先生做得太聪明,滑得不留手,她能说什么?

心中不是没有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有点痛惜,就像是看到一只小兔子,最纯真最可爱的那种,在本应无忧无虑的年龄,却没人守护家园,让她被叼走了,一口一口慢慢吃掉。胡悦当时冲口说要用达先生的时候,满心只想着李小姐,而她现在终于忽然理解了师霁的不快,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她也许无能为力,但绝不能从任小姐的尸体上分一杯羹。

“达先生总是为你好的。”最终,她也只能这样说,而任小姐回以一个大大的微笑,好像在说‘这就对了’。“所以他不赞成你做截肢手术,你为什么却在这件事上不听他的啊?婚礼什么的,你怕暴露秘密,就和他说,让他改一下好了啊,让他给你打掩护嘛。”

“这个不一样的,他是心疼我,怕我受苦,但我是真的喜欢——而且这个掩护万一失败了呢?如果家里人知道他一直这样纵容我,我家里人不说了,要是婆婆知道我不是生病切掉,是自己喜欢装,她肯定觉得我有病啊!”

要是几句话就奏效,任小姐恐怕早被说服了,她曾有的一丝动摇,现在自己说着说着似又消失不见……或者,观察得再敏锐一些、再仔细一些的话,她那天的那么一丝动摇,可能是回家后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