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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248)

朱小姐要做的第一步手术相当简单,修改眼形,将原本的杏眼修改得更大一点,更靠近当下流行的网红大眼睛娃娃审美,在胡悦的计划中,只需要对外眼角做细微的修改就可实现,从切除的来说,仅仅是切除一条赘皮而已,但和眼睛有关的手术就没有小事,这个部位解剖结构相当复杂,分布着小泪管、血管与神经,活儿太糙,可能会影响到后续的泪腺分泌,造成该区域经常性红肿发炎,在手术设计上,对医生的审美有很高的要求,而手术的实施则对医生的手术技巧,以及解剖学功底,都有很高的要求。

开眼角手术,胡悦之前跟着师霁看过不少,也有上手做过切除和缝合,但最关键的两个步骤从来都是师霁一手把握——术前的手术方案设计,通俗地说,就是那条线划在了哪里,还有就是,第一刀该怎么划下去,这个在面部整形手术中,师霁从来都是自己下刀,绝不假手于他人。

这两道槛一卖过去,接下来就只是常规的手术而已,胡悦定下心来,反倒没什么感觉了,她不再去想朱小姐的身份,手术刀里承载的东西——其实,这些事,当你把它放在心上的时候,就觉得巨大到迈不过去,可当你有了更大的烦恼的时候,就又可以平常心对待了。胡悦迈不过去的,与其说是手术的难度,不如说是自己的价值观,和朱小姐一顿倾谈之后,又遇到宋太太,这手术,现在就完全不算是事了,她按部就班,很快就做完了自己的步骤,接下来的取颊脂垫手术,一样并不复杂,口腔里开两个口,之后,只要挤压对应区域,颊脂垫会自己掉落出来,医生只要割除就好,这两个手术都不必全身麻醉,只需要做局麻就行了。

她缝合好眼角之后,师霁就先行出了手术室,胡悦做完手术,倒也更轻松了点,好也罢坏也罢,手术都做完了,也就这样了。万里长征这也才只是第一步,她叮嘱朱小姐,“这几天是肯定不能洗脸了,也不能吃太烫太辣的食物,好好休息一下吧——一周以后过来拆线,大概消肿期要一到两个月,到时候我们再来看看你的鼻子和下颔线该怎么处理。”

脸小了,鼻子就显得大,鼻子是肯定要调整的,也许还要随着眼睛的调整调节高度,朱小姐嘴巴里开了两个口子,现在麻醉药效还没全过,吚吚呜呜地说不清话,勉强点头示意,胡悦进手术室的时候就看到,经纪人今天没来,她没人陪,她问,“你叫好车了吗?要不要我送你上车?”

朱小姐摇摇头,示意她一个人没问题——胡悦倒也真相信她,她也很佩服朱小姐,一整套整容手术下来,一年时间是要的,又没钱,又没工作,还不能出去见人,很多女孩子会熬不过,至少要找一个男朋友陪一下,度过艰难时光——像她这个颜值,就算是在整容期,找个男友也是轻而易举,朱小姐是真的把持得住,对自己够狠。

如果是别人,她会坚持送到车上,对朱小姐胡悦确实放心,她把朱小姐送进电梯,掉头小跑去找师霁,“还好还好,赶上了——师老师你是去医院吧?”

这里说的医院,当然不是J'S,而是十六院,师霁和胡悦都不是全日制在J'S工作,今天他们的排班都是上午,胡悦想做什么不言而喻,师霁瞪她一眼,她没脸没皮,嘿嘿笑,“车又开始难叫了——这几天外面好冷呢——谢谢师老师啦。”

打开车门,熟练地蹭进副驾驶座,胡悦一坐进去就是一怔:这个座位,被动过了。

而且,对方的身量要比她娇小:座位没被调前,但是被调高了。毕竟,大部分乘客在前座距离够宽的情况下,都不会去动座椅前后,除非是后座有人,但坐在车里,座位如果太矮,看车外不方便,这是有点不舒服的。

胡悦本人身量接近170,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骆总,而是160左右的宋太太。

“对了,刚才你没有来看一眼朱小姐做完手术的效果吗?”

嘴里还是当不知道,笑嘻嘻继续唠着家常,师霁还是和从前一样,爱搭不理——他能搭理那么一小下,已经是心情不错的表现了,胡悦不禁想入非非:和老情人见面有这么开心吗?不应该是那种还君明珠双泪垂的气氛……呸呸呸,怎么就觉得他们是老情人了,这人是不是宋太太还不好说呢。

做法律这一行的,不管是警察还是律师,做事都很讲究个证据,不怎么信赖直觉,胡悦不想一直瞎猜下去,师霁的例牌回讽她也似听非听,“何须来?取完颊脂垫又不是当场就见效果,至于外眼角,如果和你的方案效果图不一致,那你可以直接辞职了。”

其实,他是看完缝合才走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她的外眼角切开术的确做得不错,连师霁都挑不出毛病,最终呈现效果,也和方案并无二致。对师霁来说,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夸奖——当然,这要她足够细心,可以解读出他的意思,且够心大到受落他的‘好意’。

以往她是会笑开的,她越是高兴他就越是酸溜溜,但今天好像没这份心情,胡悦撇撇嘴,伸手去按电动按钮,“说起来,那个宋太太的案子,你是决定接下来了吗?”

正值红灯,她的动静瞒不过师霁,他偏头看了看她慢慢下降的头顶,两人眼神相对——聪明人,真的话从来都是不必说透的,她的明示,他哪还有不明白的?

“……嗯。”师霁居然没有回避,相当于默认了胡悦这个举动中暗藏的疑问——他是否私下和宋太太见了面,而且用这辆车载着她去了某地,他们之后又做了什么——他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说好的没有联系方式,要她转达呢?胡悦很不高兴——她现在正需要和宋太太接触的借口,而且,师霁的决定,虽然符合她的诉求,但在伦理观上,却还是让她感到不适。

“真的?”她脱口而出,“可……孩子才七岁啊!”

这多少是在转移话题了,她的沮丧里有一大部分都和这个未见过面的孩子无关,不过确实,不论是宋太太的求医理由,还是师霁的应允,也都让她有轻微的愤怒,“你真的因为和老同学之间的感情,连面都没有见过,就决定了一个孩子的未来?”

“整容对她不好吗?”师霁反问,“你觉得她母亲会害她吗?”

“我只知道这么小就整容,存在极大的风险,除非你能保证你的业务水平在将来十年内不衰退,没有任何变动,否则,一旦你出现任何问题,这孩子后续很可能找不到接手的医生。”胡悦毫不客气地说——这不是诅咒师霁,而是任何医生在制定长期治疗方案的时候都要考虑的问题,如果自己业务失能,谁来做这个后续的副手。从这点来说,治疗方案越长,风险也就越大,大多数长期治疗方案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患者没有选择的余地。像是这种长期整容,全国可能只找到一个医生的方案,等于把病人和师霁牢牢地绑定到了一起,如果师霁因为任何原因:意外、衰老、疾病,失去了手术能力,那孩子怎么办?宋太太在时限内找不到接手医生的话,之前改善的外貌,也许会变得比未做手术还要更畸形。

不清楚师霁意愿的时候,胡悦一直在思考手术的事,她想要接近宋太太,自然要投其所好,但不论怎么想,假体植入手术对七岁的孩子来说,仍是过分冒险,哪怕再想知道真相,这……仍是她不可能抛出交换的筹码——而她想要知道真相的决心究竟有多坚定,胡悦自己清楚。

她都能想到的风险,师霁没有想不到的,他竟然答应接下这个案子——这是说明他心中已经没有多少医者的坚持,还是说明,宋太太对他竟然重要到了这个程度,重要到他甚至无需一段挣扎的时间,就轻易答应下来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