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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292)

“我也在想,但是还没空找啊——而且,就算找到,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搬过去的。”胡悦又打了个呵欠,捣着碗里的饭,她胃口不佳,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直在拧,被随便丢在外卖塑料袋里的纱布,红白相间,刺目的血迹闯进眼帘,平时早习以为常的画面,现在却让她很不舒服,嘴像是已塞满了苦胆,怎么都咽不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今晚要是继续吵呢?”师霁追问,咄咄逼人。“继续失眠?”

“那只能试着带耳塞睡觉喽——不然怎么办嘛。”胡悦掀了一下眼皮,反问,她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但又不想让师霁看出异样,只好强撑着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不然应该怎么办——这其实是个没意义的问题,因为实际上师霁想提出的解决方案,已经躺在了他的态度里。想要不被吵到,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换个住处——现成的,城里的高尚住宅,200平米的大平层正虚位以待。

当然,在师霁家,能不能睡好还是未知数,毕竟,大家都懂,那里只有一张床。

有些话,说到这里,对面不接卯,也就不用再说下去了,师霁打量她几眼,受了挫倒也没恼羞成怒,“耳塞你有吗?”

“下班后去买一对就行了。”胡悦打了个呵欠,揉两下眼睛。“吃完我想睡一会……老师,要不下午第一台手术,你自己做好不好?”

困成这样子,手术也不敢给她做,跟台肯定没意义了。师霁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你不想吃饭就现在去睡好了——沙发上的书你自己整理一下——还不都是你弄乱的!”

比起她的大办公室,当然是师霁的小办公室更宜于摸鱼,胡悦眼睛都快闭起来了,但还强撑着说,“不,我要吃。吃不饱睡醒更饿——”

她强塞了几口饭,陪师霁把午饭吃完,站起来整理好外卖盒,还要先去丢垃圾——师霁有洁癖,这种带味道的垃圾当然不能丢在室内的垃圾桶里,而他本人肯定也绝不会自己去丢垃圾,是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些琐事一向是胡悦做,都快做成本能了。

“你睡吧。”所以说,和上司谈恋爱还是不无好处的,关系改变了,居然待遇也跟着变,师霁一万年一次良心发现,“我顺路带过去丢就行了。”

“不用不用。”胡悦反而贱骨头起来,昏昏沉沉地按本能行事,“我丢我丢——不敢劳动我们师主任。”

两个人抢一个塑料袋,这画面太滑稽,师霁先被她困得不行的样子逗笑了,他的手刚按到胡悦肩上,又收了回来。

胡悦能感到他的眼神在她脸上游移,她心跳得有些快,又揉了揉眼睛,遮掩一下,就势拿着垃圾往外走,师霁倒是没再坚持,只是站在原处,目送她出门。她没有回头,也就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在胡悦的想象里,师霁大概是背对着太阳,站在满屋的金光中,只有他的脸仍藏在黑暗里。

她在楼梯间和刘医生碰头,“刘医生——要麻烦你了。”

刘医生对她笑一笑,她的眼神很平和,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透彻,像是只一眼就能看穿人心中所有隐秘——只是,常常选择缄默。

就如同现在,她也只是说,“快回去吧,你不该出来太久。”

胡悦把垃圾袋扔进大垃圾桶,揉着眼睛回了小办公室,倒在沙发上,居然真的很快睡着了——她没有说谎,昨晚的确几乎一夜未眠,这会儿本该紧张忐忑的,可最重要的事办完,反倒松懈下来,自己都没想到睡得这么快。

但也不是太沉,朦胧中,只隐约感觉到师霁的脚步声、水声、打字声……

睡梦中,她的唇角扬了起来,胡悦梦到了一间屋子——不大不小、普普通通,很家居的装修,师霁穿着毛线外套,趿拉着毛绒拖鞋,在那里噼里啪啦地打字,门外传来炖汤的味道,隐约还有小孩的笑声,而她就蜷在他后头睡觉,师霁时不时地转过来看她一眼,唇边含笑——

他走过来,轻轻地为她撩开滑落的浏海,一阵轻柔的暖意覆盖上来,是滑落在地上的毯子被重新盖好。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额头,声音遥远又模糊,可她却怎么都能听清楚他的话。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他说,“好好睡吧。”

胡悦坐起来的时候,还咀嚼着这句话,有东西从她胸前滑落下去,她本能地伸手将它抱在怀里,低头一看——

是师霁的白大褂。

这衣服还留有她的余温,有一瞬间,她呆呆地拥着衣服,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究竟睡了多久,梦的余味还悬挂在舌尖,就像是个极大的橄榄。胡悦用了一点时间才开始摸手机——一开始没摸到,找了半天,才发现办公桌上并排放了两个手机:师霁应该已经去做手术了,大概是给她披衣服以前,顺手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白大褂放在这里,手机也就懒得带到手术室那边去了。

她当然很想解锁手机,事实上也打算这么做,但有一个消息她等得更急,胡悦匆匆抓起自己的手机解了锁:原来她竟睡了一个多小时,师霁应该已经开始做第三台手术了。

她在等的事,也已有了回音,微信显示有几条未读消息,她匆忙点进去看,确实是刘医生发来的。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

——她说。

第188章 逢魔时刻

“不能哭——不管心里多不舒服都不能哭的,知道吗?本来就是为了好看才做的手术,要是哭了的话,把手术的部位泡坏了,那就真的不值得了。”

下午的两台手术,不波不澜,没了胡悦的帮忙也进展得很顺利——带年轻医生上台,其实更多的还是给他们一个学习的机会。从手术室出来,刚好赶上傍晚大查房,师霁先回了一趟小办公室,没看到胡悦的人,大办公室也没她的人影,他不动声色,把几个住院的病人查完,叫小组病人都先退了,走到单人病房前,正好听到胡悦低柔的声音——原来,是来看他们的小病人了。

他敲了两下门,宋太太正好站在门边,没等师霁推门,顺手就拉开了,她眼角隐有泪痕,病床上的小姑娘谁也没搭理,眼睛望着天花板,对胡悦的劝慰似听非听,一望即知,恐怕两母女刚闹了不愉快,当母亲的心疼,做女儿的却不领情,大概还说了‘手术是你逼我做的,现在哭有什么用’之类的伤人实话。

“感觉还行吧?”

师霁就当没看出来,对宋太太点点头,走到小姑娘身边坐下,“鼻子疼不疼?”

麻醉药效过了,当然是疼的,不但疼,而且因为鼻子里塞满了纱布,只能用嘴巴呼吸,这种窒息感没有体会过的人是很难明白的,小女孩点点头,在医生面前终于流露出委屈,“疼。”

“疼几天就漂亮了。”师霁说,“不会白疼的。”

“我照了镜子。”之前就诊,她都极沉默,好像所有的话都由母亲说完了,现在终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却是一开腔就知道不好对付——她照了镜子,对自己现在好不好看有数呢。

“一步一步来啊,以后,慢慢会变得很漂亮的。”师霁说,他和胡悦对视了一眼,胡悦对他笑了笑,她的情绪不怎么高,这很正常,很多人都不愿在儿科工作,看到小孩身上包着纱布、打着点滴,给人的不适感是大大强于成人孱弱的模样所能引发的情绪。

“是啊,还有很多手术的,很快就会变漂亮了。”她安慰小姑娘,“有的事情,没办法的,那还是要让自己受的苦值得一些。”

“漂亮就那么重要吗?”

这句话,被无数人说过,整形医生,大概已经听得耳朵出油,但它仍然是有重量的,尤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这个手上挂着吊瓶,脸上蒙着纱布,身量瘦小的孩子,似乎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而在场的成年人,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为了受审判者,对将要说出口的回答感到一丝罪恶、一丝讪讪,他们不安地交换着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