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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297)

解同和设想过胡悦的反应,也许会哭,也许会怒、会悲,甚至会喜,但……他没想到胡悦会是现在的反应。

她还在敲手机,说完了细节又陷入沉思,解同和看着她的手指,想要劝她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忽然间,他很后悔自己曾为这一对敲过边鼓,胡悦是对的,他们的关系并不合适,他当时想得太简单——胡悦比他考虑得长远些,但后来她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在那虚无缥缈却又仿佛隐约可以窥见的命运面前,他们都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刘医生在里面做什么?”他找了个新的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不想直接规劝胡悦——她不可能听得进去的,这个女孩子很有主见,事实上,是太有主见了。

“在给师雩做bprs,精神评估量表。”胡悦果然暂时不敲手机了,她说,“凶手在我母亲身上留下的伤口多且杂乱,最后几刀完全没有必要,我母亲早就失去反抗能力了,血迹分析认定,那是她跌倒后补的伤口。这说明当时凶手的精神状态很亢奋,甚至是异样,宋晚晴说过,师雩的祖母有过精神病症状——”

“这不是在动乱期间受到刺激才得的吗?”

“很多精神疾病都是经由外界刺激才发作的,但是未发作以前不能说完全没有征兆,一样的打击,有些人若无其事,有些人陷入抑郁,还有一些人才发作精神疾病——这么说可能有点武断,但一人发病,全家可能都有易感基因,你可以回忆一下,精神病人的兄弟姐妹,以及下一辈亲属,是否有些人也有喜怒无常、发怒时不能自控这样的性格特征。”胡悦说,“当时师家正处在窘境,也许,师雩因此出现一些症状,后来随着事态平息,他搬到s市工作而消失,这都是需要考虑的事情,否则你很难揣测他的犯案动机——我母亲是出纳不错,可是当时她身上又没有携带很多现金。”

胡悦的口吻冷静得让解同和头皮发麻,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胡悦越平静他就越不舒服,他倒是宁可看到她崩溃——但也知道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功夫去安抚她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但手边的内线电话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刘医生做完评估了。

第190章 疑点

“师先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嫌疑人,我给他做了三种量表——期间一直用心观察,而不论从量表,还是从我的观察,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师先生的精神完全正常,不论是心智水平,还是心理状态,都完全找不到可指摘的地方。”

“但,这就是最有趣的点,”开局就是让人吃惊的结论,刘医生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她对这个案件,有局外人见猎心喜的兴趣,“不管凶杀案是谁做的,只说现在查知的事实,一个人假扮了另一个人,十二年,模仿另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彻底地改掉自己的生活习惯,足足十二年——心理状态还能这么正常,要么,就是他的心智非常的坚韧,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要么,就是他实际上已经完全疯了,但却非常的善于伪装。”

“那您觉得,师……师雩,”解同和还是用了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来称呼师医生,“他是哪种情况呢?”

“这在逻辑上来说,是个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我能不能判断你是个隐藏得很深的疯子呢,解警官?”刘医生说,解同和的眉头一下聚拢了——他有点无从判断,刘医生这到底是寻求解答的疑问,还是启发性的反问。

“刘医生的意思是,一个人是不是疯子,只能看他做的事,心理状态还是要呈现到表面,才能被确定,否则就永远都是薛定谔的叠加态。”胡悦是听明白了,“我可以说,你是正常人,也可以说你是一个我暂时没有办法证实的疯子……师雩到底是不是疯子,既然量表无法证明,那么就不能作为证据链的一环了,只能被案件事实反证——如果最后,证实是师雩杀了人,那么我们可以从凌乱的现场推断他的精神状态可能存在问题。”

“精神鉴定的证据价值失效了……或者说,精神鉴定的结果,和现场分析的结论产生了矛盾。”解同和并不笨,只是尚未适应刘医生的说话风格,“现场来看,凶手的精神状态应当很异常,但师雩的精神是正常的,这……”

“本案的疑点,并不止这一件,”刘医生说,“仅从我接触到的部分来看,如果没有师雩告诉我们的dna新型增殖技术,那么,我们掌握到的线索,仅仅只是,师医生和哥哥的母亲并没有血缘关系,反而和弟弟的母亲这一系家族,存在血缘关系,真能证明什么吗?你能说师医生是师雩吗?不,你不能,如果当年,他们父亲两兄弟决定易子抚养呢?要是互换身份发生在师霁、师雩都还不知世事的时候呢?师家人,现在我们唯一接触到的就是师医生,他所有的近亲都死了,如果他不说的话,就现有的证据,警方甚至都不能起诉他冒用身份、非法行医。48小时以后,他完全可以完好无损地走出看守所,警方能做的,顶多是录入他的dna信息,看看之后会不会有更多的线索浮现。”

“确实如此——但,就算他不说,这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新机器已经到了s市,十六院的dna技术中心,和警方关系紧密,这项新技术总会被我们知道的。这么大的突破,我当然会想办法再做一次dna分析——就算我没想到,胡悦她……”

得到技术突破的消息以后,胡悦当然会推动再做一次dna增殖,不管凶手是谁,掌握到dna信息,就可以入库比对,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事,胡悦点了点头,“是,而且,师医生是认为警方手里握有他的dna数据的,所以……”

“所以,从他知道dna技术又有了突破那天……不,从刘宇落网那天开始,他大概就以为,这一天,迟早会来。”刘医生分析着,“你知道犯罪嫌疑人最怕什么吗?”

胡悦未来得及回答,解同和已说,“等待。”

“没错,就是等待,等待着哪一天也许就会露馅,哪一天敲门的也许就是警察……对他们来说,杀人不可怕,等待才是最可怕的。也许,师医生就是厌倦了等待,毕竟,就算这一次没有成功增殖,技术仍然会进步下去,在证物完全消耗殆尽的那一天以前,他的人生都处在不确定的状态中。他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一般人在这个年纪,都会想要安定下来,”刘医生说,“很多犯罪嫌疑人自首就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他们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生活了,只想要全部说出事实,只求一个结果。”

“你看师医生像是这样的状态吗?”解同和问。

“你说呢?”刘医生反问。

解同和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刘医生说,“我出去的时候,你的同事已经有人进去做笔录了,我听到了几句,好像除了承认自己就是师雩以外,他什么问题都没回答,而是要求联系他的律师。”

“好歹这还是承认了一件事,”解同和松了口气,宽慰脸色一样变得难看的胡悦,“铁证如山,你怕什么?慢慢审,这些疑点,都有搞清楚的一天的。”

“我想问……实践中,未经搜查令提取的dna证据,能上法庭吗?”

但胡悦并不是因为师霁的对抗性态度而担忧,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我……我在拖时间的时候,告诉了师……师医生,今天之所以划他一刀,拿走纱布,是因为你已经删掉了他的dna数据……”

也就是说,师霁已经知道,刘医生取走比对的证据,来源非法!

警察与心理医生的脸色因此都是一变,刘医生锐利地看了胡悦一眼,她没说,但胡悦明白她的意思——她的智商,被师霁……不,被师雩压制了,那句话,不该说的,她说了。

“……没事,反正,既然他自己承认了自己是师雩,那么他就犯有冒名顶替罪、非法行医罪,警方对他的拘留是完全正当的,dna比对,经过正式手续,再补一个就行了。”解同和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很快调整过来,反过来开解胡悦,“既然他已经知道你故意偷取沾血的纱布,就是你不承认,他自己也能想明白的,不差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