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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323)

“是……门?不,墙?”师雩也不介意她的沉默,他径自低声自语,飞快地排除和回忆,“盆栽……盆栽,对,我留下了一株发财树!”

他想起来了,“花圃里有一株发财树,种很久了,买家特别喜欢,而且,虽然是盆养,但盆半埋地下,很难带走,我也不想带走……是那株发财树吧?”

胡悦不说,是不想妨碍调查,但他自己猜出来这就没法说了,她点了点头,“你疏忽了。”

“我疏忽了吗?”师雩喃喃反问,忽然乐了——在这一瞬间,他的笑又有点师雩的样子了,年轻、没心没肺,有点儿小痞气,都这样了,却还是有些无奈地乐着,“我会疏忽吗?”

他的意思是……

还好,师雩现在不打算打哑谜了,他很快揭晓了答案,“我翻空了那个家的全部,又怎么会忘记那么大的花盆?——那个大花盆里的土,我早就全都换过了。”

……意料之中。

不过,就算这样想,胡悦的心跳也不禁有些加快,她暗自掐了一下虎口,仍是冷漠的语气,“证人呢?”

“这种事怎么可能有证人?——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

也是情理之中,胡悦看了看表,她没有太多时间了。

“既然如此,你还不说吗?”她催促,“他已经告诉了我一个故事,你的版本呢?”

“我的版本?”

这一次,师雩没有考虑很久,只是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我的版本?”

他投来的目光,深不可测,甚至有些威严,其中的刺探和考校之意并未隐瞒——他当然想要知道,袁苏明的故事,她信了几分,她来见他,是不是已被他捏在了手心。

而胡悦尽可能地维持着她的冷漠和冷硬,顽固地坚守着自己的主动,“是啊,你的版本——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这都是你欠我的。”

是受害人之一,为了自保隐瞒事实也好,是凶手也好,他们都亏欠着那具无辜的冰冷尸体,这一点,是无可驳斥的事实,也正是这个事实,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冰冷的天堑,提到这点,师雩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像是有一些隐形的期望,如今也被重新提醒——那太不切实际,所以他很快回到了现实,“他一定给你讲了一个很长很动人的故事,但我的故事没那么动人。”

“我只用三段就可以讲完。”

“第一段,其实,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你的心里是很清楚的,但很可惜,感情总是不受控制,可能你知道他的本性,却还是忍不住爱他……但是,你也不会因为爱他,就扭曲了对他的认识。”

“第二段,那一年,我们学校的实验室经常有实验动物失踪,这点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一直想找我哥哥谈谈,但没有合适的机会。那天,我和同学聚会,回来得比以前晚了点,手机也没电了,我怕他联系不上我,就到车站来接我,下车以后就四处找了找,还问了一下车站旁边的报刊亭老板,他说我哥哥刚走不久,所以,我就走得很快 ,我知道他会走哪条路,也赶紧跟了过去……”

第207章 罗生门之师雩(下)

十二年前雪夜

“哎,张叔叔,给我一根大板——您看见我哥了吗?”

报刊亭老板打开了棉被——这是给冰棍保暖的,怕冻得太瓷实了,“这一身酒气的,怎么还没吃饱呢?——你哥刚来问过我了,我说我没见着你,他又回了,你赶紧追一追吧。”

“好嘞,那再给我拿一根吧。”

这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天气冷,他捂得严严实实,但捂不住口罩下含糊的笑意,即使灯光黯淡,他的眼睛也依旧很亮,永远仿佛是笑微微的表情,让人情不自禁就想要对他好一些,张老板给他装了个小塑料袋,犹豫一下,又从电烤炉里掏了个红薯给他,“快关门了,拿上吧,送你的。下次别喝那么多了,上一次,要不是我给你哥打电话,你要醉在地上,人就没了!”

“哎,知道啦,谢谢张叔叔。”

冰棍是到家在暖气房里和哥哥一起咬的,拎在手上,红薯揣在怀里,就像是暖暖贴,他从口罩下哼着歌,脚步轻快,从公车站往前走了一段,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条黑乎乎的巷子——那时候,一般人是不敢走进这种小路的,照明不好,出了事怎么说?但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这条路看着是又暗又深的高楼夹缝,其实从前并没有如此狭窄,是两边逐渐建起了商铺,这一片曾为人称羡的家属宿舍区,也就成为了被掩盖在繁华表象之后的伤痕。

夏天的时候 ,这里要热闹得多,两侧不少卖水果、烧烤的小贩,那时候天长,晚上七八点天都不黑,大学生络绎不绝地从这里穿过去回学校,这里距离他的宿舍区比学校正门还近,小区居民抗议过,嫌嘈杂,但很多学生也在这里租住,这扇通往学校的门也就一直都关不起来。

冬天好一点,在冬天,这条路只有很胆大的男学生才会走,天短,照明成问题,这几年a市的治安越来越不好,这种租户居多的地方更乱,不是他这样熟门熟路的地头蛇,这时候宁可走大路。就算是男生,走了一段也觉得有点毛毛的——最近他心里总有点不宁,也许是因为传闻实在太多,什么连环杀手、教学楼闹鬼,得找人来跳大神……

他猛地一回头,塑料袋甩起来打着了腿——总觉得有人跟着,但身后又空无一人,男生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黑暗,又自失地一笑:天气实在太冷了,时间又晚,谁会在外面游荡?可能是最近心里压力实在太大,也实在是太倒霉了,一直都怕什么来什么,时间久了,都快形成心理定势了,才开始担忧,就怕成了真。

但是得快点了,哥一个人出来接他,没接到人心情肯定不好,是给他添了麻烦——这么冷的天,还担心他喝醉了出事,得出来问,也是手机太差,天气一冷掉电就快……治安不好,他危险哥也危险,要是出什么事就不好了,还是得快找到他,两兄弟一起会合——

从大路拐进来,一路都是黑的,进了小区,朦胧的灯照亮了雪地,让环境光明亮了一点点,男生抬起头,无意识地扫视着前方,忽然脚步一顿,反射性地揪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还余下的一点酒气,像是随着呼气全都化成白雾吹了出去,冷风随抽气灌进胃里,心脏也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他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头皮发炸,浑身发麻,无数念头参差不齐地掠过脑海: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那个人死了那个人死了那个人死了,血溅出来了——动脉割到了,还在捅——杀人了——

天气太冷,一旦站住不动,寒气就止不住地从脚底往上钻,他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几乎和路灯的影子化为一体:是不是哥哥被袭击了?不是,看身量不是,好像是个矮个子,不是哥哥,不是哥哥,还好,还好,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得走,当然所有人都想着要走,没人想和杀人凶手搏斗,尤其他手上还拿着凶器……他拿着什么?——看不清,是手术刀吗?那个人——等等——那个人——

隔了那么远,但凶手却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他忽然扭过头注视着男生的方向,露出狞笑——明明是隔了好远,但面容却意外地清楚,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啊!”

胡悦打了个机灵,坐起来半天才回过神——她做过很多噩梦,但……这还是最新的一种,几分钟心跳才渐渐地缓下来,又禁不住去回味梦中最后看到的那张脸:人在梦里,总是为所欲为,想着什么,梦里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梦里那人的长相,到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含糊的认知,‘那是师霁的脸’。

但,到底是十二年前的师霁,还是十二年以后的师霁?

她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爬下床机械地走进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很久才眨一下眼睛——但眼皮一闭,各种意向还是纷至沓来:烤红薯,大冷天的冰棍,还有路灯下反复戳刺的身影,受害人已经必死,但他还是多戳了很多刀,精神状态当时一定存在问题……师家人的压力都太大了,受到强烈刺激,宣泄出来的时候不可能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