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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326)

“我也想休个年假,做完文小姐的手术,我大概就走了。”胡悦说,她是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中间要是有病人联系复诊的话,你帮我挡一挡——”

看了一下谢芝芝的表情,她笑了,“放心,我不是一去不回,什么浪迹天涯,没有的,最多两星期,我就回来了。”

“事情顺利的话,”她的眼神闪了一下,“也许会比两星期更快。”

谢芝芝凝视她很久,眼睛拼命地眨,终于忍不住问,“悦悦……”

“这骆总……势力已经蔓延到a市了?你……该不会是要和她合谋劫狱吧?”

合谋劫狱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师雩要转移回a市继续调查,这不是骆总所能阻止的,她也无法继续参与此事,甚至连送别师雩都不能——事实上,任何人都不能送别师雩,最多只能看到一辆挂着东北牌照的警车开进公安局,过一两个小时再开出来:从s市开车去a市,1000公里,全程高速大概也就是十一二个小时,带两个司机轮流开车,比坐飞机要更方便一点。

胡悦就在街角的一辆轿车里注视着警车开走,过了一会,她才询问地看了看驾驶座上的司机。“我们也该走了吧?”

司机欣然按下手刹。

“好啊。”袁苏明说,他已经瘦了不少——不然,这辆轿车的驾驶座是容不下他的。面部轮廓摆脱了脂肪渐渐浮现,不能说如师雩一样英俊,但到底,底子还在,可以说是五官端正,只是鼻子扁了,让人有种为他垫高的冲动。

他踩下油门,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现在过去,应该刚好能赶上飞机。”

第209章 雪崩

“在美国的时候,会想念这里吗?——十二年了,该不会在上次以前,都没回来过吧?”

师雩乘警车去a市,自然没有他们直接飞去a市更快,袁苏明租了辆车,旅馆也是早预定好的,胡悦问他想不想回老爷子生前最后一段时间居住的新房看看,被他回绝了,车先开到陵园,袁苏明买了些纸钱香烛,他已没那么胖了,但在六名长辈的墓前逐一上香,仍是不小的工程,累得满脸是汗。胡悦站在一旁,人来了也不跟着拜,只有在师雩父母墓前跟着合十下跪,上了一炷香。

距离上次来给老爷子下葬时间不久,这一块没什么要打扫的地方,上完香,等纸钱烧完了,袁苏明累得扶着大腿喘气,下台阶时腿都在颤抖,表情却很满足,他呼哧呼哧地说,“没有,一个陌生人,回来做什么?我没有回来的身份。”

“其实,照料老爷子生活的刘阿姨什么都不知道,你假扮成当年的学生的话……”胡悦讲。

袁苏明掏出手绢擦了擦汗,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怎么和祖父说的,如果……祖父深信是我做的这一切呢?”

是啊,如果连老爷子的‘他这些年过得很苦’,都是被欺骗的产物呢?这两兄弟对事实的叙述,现在回来复盘,关于案发现场,都说当时只有三个人,艺人行凶、一人被害、一人旁观。事实真相,现在只有行凶者和旁观者心里清楚,别人的观点,也有可能是被误导,毕竟这两兄弟都不可小视。袁苏明的顾虑似乎也不无道理,如果师雩真的说服了家人,很可能他的出现,会被老爷子认定是让师雩恢复身份的契机,可能性不大,但这个险他不能冒。

“其实现在想想,从一开始你也没有怎么骗我。”胡悦说,他们一起顺着刚发出新叶的行道树往停车场走,北方的春天来得很晚,冬日的萧瑟尚未完全褪去。“人没有根就没有真正的自我,离开了a市,用了新的名字,从那天起,你就不算真正地活着。你只有回到这里,拿回自己的名字,才能重新找到你的根……这就是你的寻根之旅。”

人没有根不行吗?其实并非如此,只是袁苏明不行罢了,他的眼睛又红了,就像是刚才祭拜亲人一样强压着情绪,“你说得对,有了钱才知道,其实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决定一个人的,是他的过去……”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回到车上也并没有马上发动汽车,沉默了很久,才没头没脑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很不愿意看到他进去。我想要的……也不是这个现在。”

现在的‘师霁’,什么都有了,却也孤单,袁苏明能拿回身份,也就说明师雩证据确凿,即将受到法律的惩罚,他将失去这个弟弟,但他想要的是家人团圆的过去,“过去虽然我们很穷,但至少家是齐全的,没有这样互相防备、互相算计,我们兄弟的心永远都在一起。”

他的鼻音渐渐浓重,“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什么都没有发现的话……”

看得出来,他的想法是发自内心,甚至已忘记了说话的场合——胡悦就是受害人的女儿,这话,以亲人的立场来说,政治不正确,但可以理解,可对胡悦说出来那就是真的激动了。胡悦没有生气,她冷眼旁观:也许他们两人曾经长得很像,但气质真是截然不同,袁苏明要比师雩更容易激动,师雩被关进去那么久,手术刀被发现以后更是处于全面不利的状态,可他从未有一次失去冷静,总是那么自持。

哪种更可怕?情绪激动下表露出来的东西造不了假,但始终冷静的人,说出来的话可未必是真的。胡悦一言不发,等袁苏明缓过来了,自己也感到不对,回头对她道歉,“其实我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他叹了口气,“从他杀人开始,就回不去了,犯下那样的罪行,就算不被发现,也只是粉饰太平。”

因为刘宇案还在侦破,没有公布进展,袁苏明到现在都还以为师雩是一系列凶杀案的凶手,钢铁厂只是一桩案子而已。胡悦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是没说实话,她说,“是啊,不管事情真相怎么样,你们都是回不去的了。”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对这两兄弟的哪一个都不怎么信任,但也因此,这断语更有说服力,袁苏明看了看她,唇角逸出一丝苦笑,失落地说,“你说得没错,除了这个身份,我什么都找不回来了。”

但,即使如此,也依然是想要找回来的,他们开车去酒店,车内沉默了许久,袁苏明问,“你很了解他,你觉得……去年冬天,我跟骆总一起过来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有所感觉了。”

是因为有所感觉了,才不让他参加葬礼?

如果师雩是杀人犯,袁苏明是目睹了现场仓皇逃窜的证人,师雩为什么恨他恨到这地步,不应该是诱惑他来葬礼,然后找机会做掉他吗?没了目击证人,这案子被破获的概率可就又低了。

“他就是不喜欢被陌生人靠得太近,”胡悦摇头说,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如果有想法,我也没察觉到吧,其实,骆总还是我叫去的。若我不说,恐怕师医生连骆总都不会通知。”

不是刻意针对,那就是命该如此了,袁苏明一阵黯然,他对家人的感情的确很深,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其实很多也不会回国,至少不会因为回国的可能,长期一直保持超重状态,这对袁苏明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也许比定期健身,维持六块腹肌更难。

胖子总让人觉得好像没什么自制力,但袁苏明说减肥就真的很快,多年重履故土,他忍得住不去吃本地菜馆,在酒店吃了点沙拉就算是一顿,精力还很不错,吃过饭就和胡悦出去逛,“这里就是当时的公车站……”

公车站现在倒还在,只是报刊亭已消失无踪,袁苏明说,“我还记得,张叔,也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我的电话经常在他那代充值,有时候联系外地的医生,还到他那里打长途电话……那年冬天有一次,小雨喝醉了,下了车站差点就倒路上了,是他赶紧扶住给我打的电话……”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所以那天我想去接他,那次的事都没敢和家里人说,就怕他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