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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为悦己者(336)

她当时给孩子整容,为的就是要把家产牢牢握在掌心,叫先生别动小心思。现在孩子还要继续整,但婚姻居然已无法继续,看起来,好像还是宋太太主动,确实是有点半途而废的意思,胡悦也知道,她说的不止这么一件事,从前没认出师雩,已经是一大打击,和袁苏明来往过几次,也不是没有过一点不对的感觉,但却没往下深究,反而成为袁苏明了解师雩的管道,宋太太心里,大概是很难释怀的。

“不是你半吊子。”胡悦说,她也有点感慨,“是这社会太复杂,变化太快,我们谁不是载沉载浮?”

她们眼神相触,都知道对方想到了那个人,宋太太又别开头,手不自觉去摸口袋,摸来摸去,手心被塞进一个圆圆的东西——却是胡悦从兜里掏了根棒棒糖给她。

“我们诊所门口放的,便宜货。”她讲,宋太太不在意,冲她感激地笑一笑,慢慢解开糖纸,含住棒棒糖,她吃得很仔细也很珍惜。

“他怎么样?”

“不知道,”胡悦摇摇头,“没见过他了,反正……等吧,大局已定,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等了。”

“非法行医……”

“冒用身份,肯定是违法了,但是,行医执照是他冒用身份以后得到的,他也确实受过完整的医学教育,这期间,也的确履行了医生的义务,所以怎么处理,还要看检察院那边的意见——这就不是我能插手的区域了。”胡悦讲得很保守,有点暗示性,她确实插不了手,只能靠解同和得到点消息,至于别人,她不好说,就看她们自己的发挥了。

宋太太也会意,浅笑说,“那就等吧,这种事,确实着急不了的,还好,妹妹这边也不着急,距离放暑假还有点时间的。”

她又摸了摸脸,“怎么你也……”

“这都能看得出来吗?”胡悦一惊,“最开始那段时间过去,吸收掉一点,应该就很自然了啊。”

“其实我也是猜的,你的脸轮廓感比之前强多了。”宋太太笑吟吟地,“一般来讲,这个效果都是打过保妥适——真的打了啊?”

“防老啊。”胡悦说,摸摸脸,不禁也叹了口气,“师雩不也是打出来的冻龄,这世上哪有真正的不老,都是假的。”

“是啊,都是假的。”

细细碎碎的家常,念了半天,真正的感慨谁都没说出来,就像是压在心头的橄榄,太重了,涩味都尝得到,果核却怕是一辈子都吐不出来了。宋太太撑在栏杆上,含着棒棒糖看着下面草坪上的人影,几个外国小孩在玩抛接球,笑声满天,他们个个都很好看。

“我有时候也在想,现在,假的东西太多了,还有什么是真的呢?结婚的时候,我也以为以后的日子是真的,没想到,夫妻情谊,最后还是假的——到最后,我还要帮着我女儿造假,妹妹也会拥有一张假的脸,因为这些跟着来的东西呢?就是真的了吗?”

她讲,大概还是在想着师雩和师霁的事情,也是有感而发,胡悦站在她身边,依旧浅浅在笑,但她的眼神,也跟着一起投向远方,宋太太吐一口长气,回到现实中来。“以后,还见他吗?”

她要比朱小姐聪明点,大概也多了点关心,在朱小姐那些客户来说,师雩回来以前,她不走就够了,宋太太则仍多了一分对她感情生活的关切。胡悦收回眼神,望着脚尖,摇了摇头。“我还没想清楚。”

“你们之间,是太复杂了。”宋太太也只能这样说了,她嘴唇微动,想了一下又不再往下说,但胡悦居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说,“骆总大概也在回来的路上了——案情能澄清,她当然是最高兴的,终于可以回来了。”

隔了一道公权力的铁栅栏,两女一男之间的狗血戏想演都没得演,但现在看起来,也都是细枝末节。就算胡悦和他走到一起,也乐见师雩多一个人关心,毕竟,这对他来说,是再难得不过的温情。宋太太有点道歉的味道,“是我狭隘了。”

对她来说,如今,这些事都隔了一层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不是任何人的问题,从师雩决定向她隐瞒,而她竟一无所觉开始,两人已没了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宋太太是明白的,只是余下的关心仍在,她又问,“那mingo呢?怎么判?”

“还没认罪呢,都没到判刑那步,大使馆给他找了一个还不错的律师——外籍公民啊,得扯皮一段时间的。”

如果说,这个案子要定罪给师雩,还有不连贯的物证的话,那么,要定罪给袁苏明,那就更是一点实质性证据都没有了,完全只能靠袁苏明的口供,甚至在检察院都还有被打回来的可能——他说栽赃就是栽赃,有证据吗?这可别是给弟弟顶罪来的吧?但好在,出狱是不可能的,他绑架胡悦,试图杀人灭口的犯罪事实,可是实打实的,还兼有无法律效应仅供参考的录像为证。宋太太大概了解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禁不住说,“都这样了,还挺着不认?图什么呢?”

“他是一定要坐牢的,不为这个案子,也为我的案子。”胡悦淡然说,“但他一天不认,案子一天不接,师雩就一天不能恢复名誉——这样拖着,他受苦,师雩也好不了,大概是这个心理吧。”

“他还嫌自己把师雩害得不够惨?”

“师雩能救他父亲,但却没救,袁苏明是个孝子,心理又早已扭曲了,在他心里,是有足够理由憎恨师雩的。”胡悦摇摇头,“但是a市那边也不会让他这样拖下去的,事实怎么样,已经很清楚了,命案必破,线索都有了,大活人还能憋死?时间问题而已。”

“这样再拖下去,就真的难看了。”宋太太也认可,她有点纳闷,“以我对师霁的了解,他这个人心高气傲,都这样了,还拖什么呢?——难道,他还想做什么?”

这就非胡悦所知,也不是她能干涉的了,甚至,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后,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现在她对案情有了点漠不关心的意思,就像是炉子里少了炭,现在她空烧的那点火苗,更多地还是来自惯性,她甚至都不在乎袁苏明到底将因为哪桩罪受到法律的惩罚——这些东西,都有点假。

但什么是真的呢?

她也不知道,好多次收紧手心,却什么也抓不住——

胡悦摇摇头,甩掉又爬上来的空虚,端出笑脸,想讲点小姑娘的事情转移话题,不过,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免去她的苦差。

“喂,解大哥——”

因为是解同和打来的电话,宋太太没有给胡悦留出空间,反而颇密切地观察,眉毛也随着胡悦的表情越皱越紧,胡悦才撂下电话,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是有了什么新进展吗?”

“……是袁苏明。”

胡悦注视着自己的右手——刚才,她边讲电话边捏栏杆,有些太用力了,现在手上印满了红痕,一个外科医生,可不能这样对自己的手。

她努力地调适着情绪,奇怪,倒说不上太惊异,大概这一招早躺在潜意识深处,只是被刻意遗忘,没有想起。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他愿意配合招供,什么都说,但是,有一个要求——”

他当然会这样做,这不是他自己心底的夙愿吗?她早该想到。

“他想要做一台整容修复手术,回到原貌……”

胡悦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真的没有惊异或愤怒,只有一片冰凉。

“这台手术,他指名要我来做。”

第215章 阳谋

“陈老师,好了吗?”

“好了好了,手铐可以解掉了。”麻醉师让了一下,从帽檐底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医生,“你进去吧——手术做多了,可这手术……也真是奇了。”

奇自然是奇的,给囚犯做整容手术,这本来就是一大奇事,指名要受害者的女儿来做就更奇了,胡医生居然会答应,这是第三奇。本身,此案剧情就足够曲折离奇,可以登上社会新闻,现在的进展也一样突破了常理。知晓了一些内情的人,又怎能不以奇特的眼神,看待即将开始的这台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