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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中契/明月入君怀(126)

顼婳一时之间,未作回应。天衢子握住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婳婳,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吧。”

顼婳凝眸注视他,她眸子清澈通透,里面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一个他。她轻声喊:“玄舟。”

天衢子一笑:“吾虽未曾到过弱水河口,但也能想象其中的荒秽孤寒。有这一声呼唤傍身,大约也不必在乎那三界之外、空间裂隙的远近寒温。我去了。”

他转身要走,顼婳目光垂地,鼻间轻轻哼出一个字:“嗯。”

他灿然一笑,竟然颇有如释重负之感。

画城之外,典春衣还在等天衢子消息,不朽神木很难缠,而且有灵脉补充灵气,破这法阵很是消耗了一些时间。他站在神木之下,抬眼看树上被枝叶牢牢包裹住的胎儿,问:“这真是天衢子的孩子?”

旁边奚云清虽然被抓了,但一仍高扬头颅,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此时闻言亦只是道:“休想从我嘴里套了话去,要杀要刮只管冲我来!你姑奶奶但凡叫一声疼,都不是好汉!”

典春衣望着眼前的“姑奶奶”,一脸复杂。旁边玉蓝藻等人只是捂嘴偷乐,没人再说话。毕竟被师侄当场辱骂,确实是太有失身份了。而且还计较不得。何苦来着!

城外典春衣设了法阵,里面已经困住了许多魔傀。虽然先前天衢子想到色无非会跟顼婳立下神魔之契,规定画城具体魔傀数量。但是到底是多少,却只是猜测。

只能逮住魔傀尽量往里扔,试探底线罢了。

而天衢子被赢墀三言两语说动,此时前往星辰海,这么久了还没消息,大家难免心焦。

又等过了一阵,远处隐隐一阵骚动,阴阳院弟子道:“掌院出来了!”

典春衣、玉蓝藻、不动菩提等人都赶紧围上去,玉蓝藻问:“如何?”

天衢子说:“事情已有解决之道,傀首也应允释放人质。我等可以先行返回了。”

典春衣犹疑道:“有何解决之道?”

天衢子微笑:“回去再说。”

没有人会质疑他,若事情能和平解决,当然是再好不过。典春衣随手提起奚云清,就欲带人回返。天衢子看了一眼,说:“留她在画城吧。”

典春衣莫名其妙:“这可是你的弟子,不要了?”

天衢子轻声道:“她神智不清,留在画城也好。”

他都这么说了,典春衣还有什么意见?随手把奚云清丢下。

星辰海,顼婳解开向销戈身上的禁制,向销戈嘴里全是血,此时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顼婳嘲道:“就这样还想去镇守弱水?”

向销戈颤抖道:“你从来都不是活物。你根本不明白人为什么想要活着。”

顼婳冷笑:“那可真是抱歉了。滚吧,叫上木狂阳他们,立刻离开画城!再让我看见你,功德丹的原材料可就真的有了!”

向销戈虽然怒极,但知道她有意放人,当下还是缓慢向药坊挪动。无论如何,先将木狂阳等人带出画城再说。

顼婳也不再理会他,刚刚步出星辰海,就遇上连滚带爬跑进来的小恶魔。须云峤一眼看见她,急忙道:“师尊,九渊仙宗的人撤走了。但是他们把我们的族人困在城外一个法阵里,我解不开。”

顼婳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了。”她抬头看看天空,试探性地踏出一步,外面天气晴好,并不见风雷。顼婳放了心,说:“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融天山,天衢子等人先行回返,因为魔傀战力实在是不强,所以这次围城并没有多大伤亡。

载霜归等了许久,此时终于有了消息,立刻问:“如何?”

天衢子说:“她已经答应释放木狂阳等人,不必担心。”

载霜归怒道:“我是问这个吗?我是问,当初色无非与顼婳所立的神魔之契,是否和画城魔傀的数量有关?弱水河口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

天衢子说:“也已经有了解决之法,师尊放心。”

载霜归将信将疑:“当真?”

天衢子宽慰道:“我的话,师尊应该相信。”

载霜归哼了一声,没遇到过顼婳以前,天衢子的话他一直是很相信的。

天衢子也没再多说,将奚云阶召入苦竹林。他师徒二人有话要说,载霜归虽然担心,却也没有打扰。然而及至夜间,木狂阳、君迁子、付醇风、九盏灯,连带天衢子的化身和向销戈都一并返回了融天山。

载霜归赶紧让阴阳院的弟子过去帮忙,虽然他们医术比不得医宗,但是身为杂修,帮忙炼炼丹、修复一下兵器还是可以的。

向销戈伤得重,大家都生怕这位器圣就此一命呜乎。君迁子顾不得歇息,立刻开始为他治病疗伤。

而九脉掌院最初为了进出天魔圣域,身上都注入了魔息。此时虽然仗着功力深厚,沉积日久,但却还是要及时清理出来的。

整个融天山忙得焦头烂额。

苦竹林却仍然十分清静。

奚云阶垂手肃立,不知道师尊为什么突然将这些书籍交给他。他不知所措:“师尊?”

天衢子说:“藏书室都带你看过了,剩余这间,便是□□室。功法古怪颇多,你有空可以涉列,但逆天而为之法,最好不要使用,否则因果加身,有害无益。”

奚云阶隐隐觉得不安:“云阶有师尊提点,自然不会心生邪念。”

天衢子叹气:“为师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提点。云阶,你长大了。”

奚云阶急忙跪下,道:“师尊,弟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天衢子挥挥手,示意他起来:“没有。一直以来,你便处事周正、待人宽厚,是阴阳院诸弟子之表率。为师今日的交待,你要牢牢记下。”

奚云阶磕了个头,说:“弟子遵命。”

天衢子点点头:“好了,你走吧。”

他端坐于院中石凳之上,一直等到奚云阶出了苦竹林,这才长叹一声,取出纸笔,开始写信。

当天傍晚,十万大山帘逢顶。风雪障目。

天衢子缓步起来,塔下的万法|轮回镜又开始悠悠转动,片刻之后,里面水空锈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圣剑之事,可有眉目?”

天衢子走到他面前,他很快发现不对了:“你的掌院玉佩呢?”

九渊九脉掌院,平素掌院玉佩一直随身佩戴,从不离身。可现在,天衢子腰间空空如也。天衢子避而不答,却说:“弟子眼下有一个办法,可以解救宗主脱出弱水。”

水空锈没理他,只是又追问了一句:“你的掌院玉佩呢?!”

天衢子似乎全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说:“宗主肉身还完好吗?”

水空锈怒道:“我在问你话!你到底搞什么鬼?困守弱水是我自己当年种下的业果!你没有带来圣剑,打算如何助我脱困?!难不成要为我一人,你我眼看天河堤溃,三界被毁?!”

天衢子微笑,说:“河口不会崩溃,三界也定会安然无恙。宗主当然虽有私心,但说到底,却也护住了三界两千年的平静安稳。功德无量,纵有恶业,也当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水空锈似乎被气笑了,他在天衢子面前,总是宽容很多,当下说了句:“放屁。你到底来干什么?”

天衢子走到塔下,一只手突然自袖中摸出一粒丹药。水空锈愣住,只见丹药通体银白,宝光流转,隔着法阵,他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心惊的力量。

而弱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层层涌动。水空锈受到挤压,顿时痛苦无比:“天衢子,你要干什么?!”

天衢子转头再看了一眼天边斜阳,这人间之景,恐怕是从此不能得见了。

水空锈说,他和向销戈当年铸剑镇守天河,是种下了业果。可十八年前,自己擅用禁术,为她重塑肉身,再聚神魂,又何尝不是业果呢?

他一仰头,将丹药纳入口中。天空顿时风云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