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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中契/明月入君怀(163)

周围魔傀大哗,画城之中,立刻就变成一方沸腾的海洋。四君背叛傀首,可是要被处以极刑、甚至牵累家族的!

“处死他!”周围不知道有谁开了个头,这声音立马高昂起来。顼婳伸出双手,往下一压,声浪终于小了。她说:“你要娶本座爱徒?”

小恶魔翻了个白眼,痴几乎是毫不犹豫:“请傀首成全。”

顼婳点点头,看了奚云清一眼,问:“云清,你愿意吗?”

奚云清整个人都懵了,什么啊?然而痴以恳求的目光望着她,她一时半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想了想,竟然是涨红着一张脸,低下了头。

顼婳了然:“好吧,那回头要是本座回不来,你就归云清了。”

痴跪地,他们四君从小就被挑选出来,追随傀首。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想过能拥有自己的爱情。这时候他也并不明白以后会如何。但是比起被小恶魔继承,他觉得与奚云清结为夫妇,还真是一件非常令人愉悦的事。

念和嗔也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但是没奈何,这下是无论如何揪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了。四君连侍儿都是男子,平时几乎不允许接触其他女孩,没想到倒是最老实的那一个,优先把自己给摘走了。

顼婳挥挥手:“本座去了。”

魔傀们站在她以法阵隔出的结界中,同时跪拜:“恭送傀首。”

顼婳将自己整个神魂融入画城肉身,对天衢子轻声道:“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去灵泉山看那棵千年老树。”

天衢子轻声道:“一定。”

火阵开启,天地间无数灵气被强行淬入画城的山山水水。向销戈和水空绣负手站在法阵之外,奚云清牵着小虾枪,看着炉中画城,不由一脸担忧。

向销戈朝她挥挥手,说:“过来。”

奚云清了然,立刻把小虾枪牵过去。小虾枪已经两岁有余。长得胖乎乎的,胳膊、腿儿跟藕节似的。向销戈弯腰把他抱起来,他身上泛着一股子甜甜的奶香。

孙子或者外孙。向销戈第一次有了一种真实感。

只是这孩子头上这什么啊,他伸手摸了摸,指尖立刻被小虾枪头顶的“虾枪”刺破了。到底是器修,比医修有见识。他说:“这是……剑骨?”

奚云清都很意外——毕竟难得有一个把这东西叫对的。

水空锈也在观察这根细长的尖刺,说:“从圣剑之上继承而来的剑气?”

向销戈点点头:“再长长,这东西世间少有,到时候为他铸一柄兵器,也是极好的。”

一众修士都投来嫉妒的目光,显然得器圣这一句承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旁边小恶魔不乐意了,蹿过去小声说:“外祖父,您老怎么能如此偏心?我都这么大了,也没见您老为我铸一把兵器什么的!”

这小子,一向最会看眼色,半点亏也不吃。向销戈和水空锈一脸惊愕——这、这……大的一个都这么大了?!

器圣十分凌乱,拉过他来也瞧了一阵,唉,这两人……鬼知道怎么回事啊!小恶魔虽然头上并没有虾枪,但圣剑与天衢子结合,本也并不是所有孩子都会有剑骨的。可能这孩子遗传天衢子多一点。

向销戈心中慈爱都快要满溢出来,一脸老母鸡似的温柔,伸手摸了摸小恶魔的头:“你也有,你也有。”

这一下子就儿孙满堂了。向盲站在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大一小,我这是当了叔叔还是舅舅?

炼化画城,非是一日之功。这边火阵日夜不停,向销戈和水空锈、典春衣、九盏灯四人轮流守炉。因着部分老弱病残怕是受不了,这时候被送出画城之外。九渊仙宗自然是接手安置了。

奚云阶也是这么久以来,才第一次见到自己师妹。他满心激动:“云清!”

奚云清一脸莫名其妙,面前人她认识,天衢子的大弟子嘛。但是他眼里这噙着眼泪的激动是怎么回事儿?

奚云阶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她连忙后退几步:“你想干什么?!”

奚云阶这才问医宗君迁子:“君掌院,我师妹这毛病,是没法治了么?”

君迁子瞥了一眼:“有啊!只是看你师尊甘之如饴的样子,个把弟子,恐怕也是某人使个眼色便能牵走的。治来何用?”

还牵走!又不是驴!奚云阶说:“君师叔,无论如何,总要让她想起前事才好。拜托你了。”

君迁子看了一眼奚云清,说:“傀首虽然混乱了她的记忆,但并未下重手。还算可逆。”他掏出银针,奚云清一脸戒备:“你们想干什么?!难道想趁我师尊入炉,便谋害我等吗?!”

君迁子翻了个白眼,对奚云阶道:“抓住她啊!”

阴阳院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整个阴阳院上上下下,都知道奚掌院就要脱出弱水了。而小恶魔和小虾枪的身份,虽然没有正式宣布,但诸人可都是心中有数的。

如今的九渊仙宗,哪怕是闭着眼睛,也应该知道下一任宗主是谁。

是以也没人管这俩“皇太|子”。

小恶魔领着小虾枪,在九渊仙宗简直是翻了天。连水空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实在受不了,便怂恿向销戈领回去玩几天。

向销戈当然是早有此意,一脸姨母笑,带着两个小家伙就回了向家堡。但是第二天就送回来了——小虾枪掉进了剑庐里,幸好这几天向销戈都忙着画城之时,并未开庐。否则要是天衢子出来,知道他儿子只剩下了一根贱骨头,不知道会不会相信是这小子自己所为。

向销戈吓出了一身冷汗,带两个小东西回去的事,再不敢提。

奚云清只好继续担任起照顾两个小子的重任。如今她的记忆恢复了许多,虽然气恼顼婳欺骗,但也知道无可奈何——如今她是师娘了,跟母亲也没什么区别。自己能怎么样?

师尊也是,把自己往师娘身边一丢,就不管了。

她拉扯着两个人憎狗嫌的小东西,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炼炉里,顼婳很少说话,画城里的山山水水,偶尔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许是万物母语,并不能辨别其含义。

天衢子的忧心溢于言表,但他也很少打扰,这时候分神,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水空锈和向销戈当然更明白,平时也从不带小恶魔和小虾枪前来。

火阵昼夜不停,无数的灵气被炼化进整座城池,天衢子睡眠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万法神镜那端,凝视着静默无声的城池。

不朽神木前几日有枯萎之象,水空锈、向销戈等人不得不另外架设了汲灵阵,为它输送灵力。天衢子日日夜夜的注视,那是整个弱水天河里,他唯一的亮光。

终于这一日,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道:“玄舟,你醒着吗?”

天衢子连心神都是一震,立刻道:“嗯!如何?有无好些?”

顼婳的声音疲倦无力:“并没有,这该死的炼炉,本座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了!”

此时画城传音,二人的对话,整个画城的魔傀都能听见。天衢子当然知道,因着画城不许傀首与外族通婚,这时候天衢子说话难免也有许多顾忌。但言语之中的温柔,如溪流入水:“不会再有下一次,玄舟保证。”

这一生,这样的痛苦,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似乎知道他担心,顼婳道:“其实也还好,比起第一次融铸圣剑时,温和太多。”

这是自然的,毕竟当初融铸圣剑,可是岩浆为火,融铁为水。天衢子正要说话,顼婳又接着道:“毕竟这一次,吾身旁还有一个玄舟。”

整个画城里所有魔傀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天衢子心中酸楚漫延,无际无边。他却只能微笑着,说:“无论何时,玄舟永远陪伴傀首,侍奉左右。”

顼婳的声音沙哑,虽然忍痛,却也能听出是带着笑意的:“互相侍奉,互相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