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甄嬛传之柔桡嬛嬛(103)

作者: 末烬 阅读记录

换句话说,生与死只在甄嬛一念之间。

卫临给了她后悔的余地,等于又将她陷入两难的境地。理智告诉她,予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玄凌活着只会让一切徒增变数。可让她真得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丝心软。或许是因为玄凌如今对她的确情根深种而非视为替身,让她没来由地会觉得可怜。

夜风甚大,甄嬛站在柔仪殿前,任由狂风鼓起宽广的衣袖,翩翩如蝶,也是死了的,毫无生气的蝶。风雪刮过枝头,声响清晰,像是黑白无常渐渐逼近的声音——又,下雪了。

“娘娘,进去吧,您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身后传来流朱的声音,紧接着一件绒毛披风裹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什么时候了。”甄嬛问道,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

流朱看了看更漏,“回娘娘,是亥时三刻了。”

到子时……还有一个多小时。

to be or not to be,这确实是个问题,足以影响她余生。

忽然,周围似乎传来兵甲交接的声音和疾剧的脚步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不安。甄嬛刚想让小允子去看看,本已经紧紧关闭的朱红色大门被人蓦然推开,一队重甲兵飞快地冲了进来,将柔仪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柔仪殿?”小允子尖锐地喊到,而其他没经过事儿的宫女太监早已经吓得瘫软,惊呼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甄嬛皱了皱眉,扶着流朱的手上前,只见士兵中走出一个戎装男人,头戴白银精铠,手握三尺青锋,直到云阶之下,方抬起头来,寒声道:“皇嫂……别来无恙。”

甄嬛心头一惊。阶下之人玉面无双,却不再风姿卓然,只笼罩着冷冽的气息。

“清河王来此,所为何事?”甄嬛压抑着喉间翻涌的血气,冷冷发问。

玄清看着她,眼中已无多余的情意,“皇上病重,储君失德,请皇后拿出皇上之前交与您的圣旨,另立贤王临朝摄政。”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玄清明白她一定听懂了。事实也正是如此,甄嬛回望向他,眼中有冷茫凝聚:“清河王说的贤王莫非就是你自己?看来王爷在上京那几年没有白辛苦,入宫三日便有办法收买了守城士兵,用自己的人替换了羽林军。好,很好。”

“臣弟不及皇嫂多矣。皇嫂昔年不费吹灰之力,便使臣弟失子亡妻。”玄清的话里是彻头彻尾的绝望的凉意,似乎要把一切痛苦都加诸在甄嬛身上。

这算是甩锅?甄嬛勾唇冷笑,“王爷这个罪名好,失子亡妻。本宫也想问问王爷,故王妃当初有孕在身,究竟是谁做了那样的龌龊事叫王妃撞见,以致伤心之下失足摔倒?王爷妻妾和美子女双全,却痴心妄想于行背德逆伦之事,有何颜面提及亡妻?”

“……无论如何,静娴都是死在你手上!”玄清一时无力反驳,只能狠狠回道,尤静娴的死是他一生的愧疚和悔恨。或者说,若是尤静娴不死,他也并不会觉得对不起尤静娴是多么天理难容之事。他对甄嬛的恨意,多半由此而来。

他和叶澜依在上京这么多年,叶澜依成日在他耳边说的都是这些。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好机会,玄凌病重,太子年幼,他本来想如果甄嬛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和情意,他也不会做得这样决绝。可事与愿违,这么多年了,甄嬛的眼中从来不曾有他。

为什么!凭什么!他究竟哪里不如周玄凌!

“王爷应当知道,宫中之事瞒不过诸位王爷和太子的耳目。”甄嬛看着宫墙之外,笃定道:“你的时间并不多,你想要的如果只是我的命,那就该动作快点。可你至今不下手,说明你还有顾忌。你担心杀了我,你也跑不掉,清河王府的人会因为你愚蠢的行为死于非命。所以你要本宫下一道根本不存在的圣旨来掌握朝政——清河王,你不觉得这种想法本身就很愚蠢吗?”

唇枪舌剑地耽误时间,对甄嬛而言就是救命稻草。她知道今日宫中人多,玄清没有多大胜算,只要拖到予泽他们到来,眼前的危局便可迎刃而解……

她看着颢阳殿的方向,暗暗捏紧了手中的檀木盒子。

就算赌一把,周玄凌,如果来得及,那咱们就凑活凑活过吧。

☆、回首情深

乾元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子时,大周乾元帝玄凌崩于颢阳殿,享年四十三,谥曰圣神章武孝皇帝,庙号宪宗。

皇太子予泽于灵前继位,登基大典便安排在太极殿举行,当日亦是册封太后的盛典。为避兄弟名讳,予泽更名为豫泽,并顺理成章地加封生母皇后甄嬛为“明懿孝太后”,入主颐宁宫。新帝仁孝,册封礼极尽隆重,甚至超过了皇帝大婚的规格,普天之下,万民同庆,大周附属及邻近诸国皆派使臣前來纳贡相贺,贺新帝君临天下,贺太后母仪垂范。

新帝登基,年号明嘉,史称明嘉帝。明嘉元年,帝固请太后垂帘听政,太后以多病相辞。帝遂以异母弟楚王予沐摄政,再以皇叔平阳王玄汾秉辅政之责,太后身居后宫,不过是偶然于宫苑重重之内轻语一二而已。

凤座高位如能凌云,然而其中冷暖,如人饮水。

冬去春来,周而复始。倚梅园的玉蕊檀心梅开了又谢,连着柔仪殿中的,都被移植到了颐宁宫中。太后的院落,纵使百花缤纷亦透着格外的清冷哀凉,只有三月的桃花最不会看人眼色,依旧枝叶葳蕤,密密宛如粉红云彩,蔚成华盖。

彼时花香熏人醉,予瀚正在颐宁宫的拾花阁里教弟妹写字,握了笔饱蘸了浓墨,在窗下一笔一划认真书写,是梁武帝萧衍的《有所思》,“谁言生离久,适意与君别。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常恐所思露,瑶华未忍折。”

绵绵轻薄的日光下枝影寂寥,似淡淡的烙印浮在予瀚白净的小脸上,予灏和蘩漪似是不解其中意,只是跟着予瀚一边念一边轻轻反复吟哦。有清淡的风从容吹过,打开的窗轻轻扑棱,发出沉闷绵长的声音,偶尔有被风吹落桃花轻浮,轻轻拂于乌沉沉的紫檀案几上,那样轻绵的落花声声,却似击在心上。

甄嬛坐在窗外廊下,听着小儿家稚嫩的童音,不禁抚上腰间,将那枚小小的同心结握在手里,不觉含笑,笑得满眼是泪。沐黛流朱就在这时候退开几步,或是看那几棵还不曾发芽的梅树,或是做些针线活打发辰光。

只有宫里侍奉最久的老人儿,偶尔背后喝起酒来,才会不怕死地说起先帝驾崩那日的事。据说,那一夜戍守在柔仪殿和颢阳殿之间最近的一条路上的侍卫,宫女,内监,全都看见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几欲癫狂地跑去颢阳殿,也不知为了什么。刚到颢阳殿门口,就听见古钟悠远的声音传来,有内监悲痛欲绝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崩——”

据说那一夜,太后的悲泣响彻九霄,人人都说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却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着实可怜。

只有甄嬛自己知道,那一夜她最终等到了予泽带兵来救她,玄凌却没有等到她去救他。

甄嬛赌输了。

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报应,她与玄凌,连凑活凑活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彼时颢阳殿月光清冷似霜,雪光凛凛如刀,她站在玄凌床前,心中空洞得似被蚕食过一般,再无依凭。玄凌静静地闭着双眼,容貌已经有了些许改变,她跪下去握住玄凌的手,轻声说:“周玄凌。”

这是她第一次大逆不道地唤他的全名,似乎要把每一个字都刻在骨髓里,刻在血肉里。

先帝故去百日,册封诸位太妃的典礼正式举行。新帝封惠贵妃为惠仪贵太妃,淑妃为端康淑太妃,贤妃为和敬贤太妃,德妃为贞一德太妃,欣悦夫人为欣悦太妃,怡妃为怡昭太妃,瑞妃为瑞节太妃,周昭仪为庆肃太妃,余者不一一列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