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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之柔桡嬛嬛(80)

作者: 末烬 阅读记录

说到此处,玄凌已是气急,连连咳嗽,甄嬛示意李长下去,上前作势要将窗户关上,却被玄凌一把拦住。雪花从窗间飘入,有清冷而萧疏的意味,甄嬛拉住他的手,摸到一手冰冷,忙紧紧握住,关切道:“皇上别为了这些腌臜事伤了身体……人已经在暴室了,要杀要剐皇上做主就是,只要皇上消气,皇上——四郎——四郎的身子要紧啊!”

声声四郎,唤回了玄凌的心神。他忽然转身,小心却紧紧地将甄嬛抱在怀里,眼神如痴如狂,恍恍惚惚喃喃叙述着:“那是个雷雨天,就像今天一样冷,朕在躲在帐后,母妃被王叔牢牢地抱着,王叔的手在母妃胸前的衣襟里。父皇——他是天子啊!”他骤然狂叫起来,那声音轰得人的耳朵“嗡嗡”乱响,头晕目眩不已,“朕也是天子!她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要背叛朕?”

甄嬛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是啊,为什么,她当年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会跟叔叔有私情,为什么父亲会把情人带回家,为什么她的爱人会和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订婚,为什么让她临死前看见开车撞死她的人的那张脸?

可这世上,若真有这么多为什么,就好了。

“嬛嬛,朕只有你,只有你了。”玄凌梦呓般呢喃,“不要离开朕,好不好?不要像她一样离朕而去,好不好?”

这是玄凌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在她面前提起朱柔则,带着无尽的恐惧与遗憾。甄嬛心口蓦然一痛,故作不知:“四郎说谁?”

玄凌微不可闻地一叹,沉默良久,久到甄嬛以为他不会在说话时,他忽然更加收紧了手臂,沉吟道:“嬛嬛,朕从未向你说起过,你其实很像一个人,很像——朕的妻子。”

“四郎是指……纯元皇后么?”甄嬛迟疑着问道,虽然心中分明是清楚的。

“嗯。”玄凌低低道,似怀了十二分的怀念,“她曾是大周最美的女子,是朕的发妻。”

玄凌用了半个时辰,来讲述他和朱柔则的故事——那的确也是个现在看来很烂俗、很枯燥的故事,玄凌曾经最诚挚的爱情,在那五年的结尾随着朱柔则一同逝去。

那留下的是什么?

甄嬛忽然很想质问玄凌:那留下的是什么?留给她甄嬛的……是什么?

“皇上放心,臣妾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甄嬛柔声细语,宛若初莺啼啭,“臣妾能得以入宫,陪伴在皇上身边,未尝不是纯元皇后在天之灵保佑。还记得那日臣妾与您的约定么?嬛嬛要与四郎白头偕老。”

玄凌心念一动,与她四目相对,视线落在她微抬的面庞上,他神色剧变,肩膀微微抽搐,仿佛失去许久的珍宝,突兀地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玄凌盯着她的脸,几欲在她面上挖出无数熟悉的往昔来,和这十数年的情爱与时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甄嬛,试探着问道:“嬛嬛,你真得这样想?”

甄嬛微微偏头,巧笑嫣然:“四郎不信嬛嬛的话么?”说着拢一拢玄凌微微散开的大氅,如同一个最贤淑不过的妻子,“这世间女子,无一不想与夫君白头偕老,嬛嬛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玄凌低低一叹,重新将她纳入怀中,似带着十二分的满足:“这话,你当年亦对朕说过。”

甄嬛和静道:“从前不敢忘的,此生亦不能忘。”

无人看到之处,甄嬛唇角漫上一丝凄苦的笑,伴着深深的失望,凝成一句无声的叹息,无限幽远哀凉地割裂满腔奢望。在这个世界,她始终还是理性超过感性。她不光只有自己,她还有几个孩子,她还有踏上那个位置的信念,她,赌不起。

她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世界早已遗忘的、属于二十一世纪那个自己的刚烈血性又复苏了,但直到刚才,她的确想叩问玄凌,并且切切实实地期待着玄凌的答案。

但她终究没能问出来。

胡蕴蓉的死期,最终定在了立冬这天。

在此之前,晋康翁主曾亲自入宫求玄凌饶胡蕴蓉一命,但玄凌根本不想见她,也不过她是自己名义上的姑母,只让李长江摔成碎片的玉璧扔在她面前,以示破镜难圆,再无转圜之地。

冷宫行死刑一般都是在黄昏时分。甄嬛闲来无事,让槿汐精心梳理了一个雅致的仙游髻,镶红蓝绿宝石的攒珠四蝶金步摇灼烁生辉,仿佛是闪耀在乌云间的星子光辉。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的锦衣,水钻青丝滚边,以平金针法织进翠绿的孔雀羽线。

梳妆完毕,槿汐笑道:“娘娘如今的身份,其实不需亲自前去的,冷宫里毕竟阴气重。”

“本宫若怕什么阴邪,断断走不到如今。”雪色凄迷里,甄嬛的笑妩媚而阴冷,“本宫与她也相识一场,最后一面了,自然要好好送一送的。也好叫她知道,她如何会走到这般境地。”

往去锦冷宫还是头一回,不过暮雪夕照,倒也别有一番景致。胡蕴蓉独自蜷缩在冷宫一角,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头青丝也未梳理成髻,只是以一枝镂花金簪松松挽住。不过玄凌还是留了情面,到底没对她用刑。

胡蕴蓉逆着光,仔细分辨了许久才看清是甄嬛,不由勃然大怒,“贱人,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甄嬛轻蔑地扫了一眼,泰然微笑:“你欺君罔上,一身事二夫,让皇上抓着现行,到底谁是贱人,难道你连自知之明都没有了吗?”

胡蕴蓉脸色一白,很快又被怒火烧得满脸赤红,狠狠盯着她道:“是你!是你先在我的册封礼服上做手脚,引得皇上将我降为良娣,受尽耻笑!是你抢走了我的和睦!也是你设计给我下了迷情香,又将皇上带来燕禧殿!都是你!”

“哎呀呀,真是聒噪。”甄嬛无奈地揉一揉太阳穴,慢条斯理拨弄正手腕上鲜艳夺目的翡翠玉镯,笑吟吟道:“妹妹这话可是冤枉姐姐了?难不成那迷情香不是你让井如良调配的?皇上不过是看在晋康翁主颜面才去燕禧殿看看,你冒犯故皇后,他对你厌恶至极,若非你炮制迷情香诱之,皇上又怎会留宿?本宫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胡蕴蓉怒不可遏,两眼喷射出冷厉光芒,直欲弑人,“你终于承认了么!我要去告诉表哥,是你设计害我!”

她疯了一般扑上来,力气极大,长长十指指甲狠狠扣进甄嬛手腕肉里,旋即泌出十点血丝。槿汐连忙上前用力一把推开她,甄嬛也不顾手上疼痛,冷笑道:“本宫设计?对,是本宫命人替换了你的衣服,是本宫在你殿内的花朵上洒了浸过迷情香的水,也是本宫买通了你的情郎去找你,演一出捉奸在床的好戏!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你贪心不足,不过生育了和睦这个帝姬,莫说后位,连贵妃之位都是痴人说梦!”

胡蕴蓉微微一怔,旋即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指着甄嬛长久说不出话来。她的笑声太凄厉,如鬼魅一般凄微而振奋。良久,她止了笑,厉声道:“你承认了!你跟我去见表哥,我要表哥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槿汐反拧了她的双手,将她抵在墙上。经久霉潮的墙粉经人一撞,簌簌地往下掉胡蕴蓉的半张脸皆成粉白,被墙粉呛得咳嗽不止。

甄嬛用绢子挥一挥,婉转地笑了,那分邪魅直令天地失色:“你冤枉?你若冤枉,就不会多年前就费尽苦心伪造玉璧!你敢说自己冤枉,难道还敢说,你腹中孽障当真是皇上的血脉?”她看着胡蕴蓉的表情一点点凝固僵硬,心头更加恶心,“胡蕴蓉,本宫本以为你虽觊觎后位,但以你的骄傲必然不屑于此。可惜,你还真是让本宫失望,连秽乱宫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自己瞧一瞧自己,难道都不作呕么?”

她忽然安分下来,脸上涌动着十二万分的悲伤,但很快又吼道:“这都是因为你!我是堂堂大长公主的孙女,晋康翁主的女儿,怎能甘心被你这贱人踩在脚下!表哥身边的位置,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