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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之柔桡嬛嬛(98)

作者: 末烬 阅读记录

甄嬛愣了一下,疑惑道:“李庶妃?她是抚远将军府给李容华的陪嫁啊,不过如今是李容华的侄女了。”

“哦?可据朕所知,李氏乃是抚远将军之子与一□□所生,因不为翁主所容才在府中为侍女。”玄凌似笑非笑道,从枕下拿起一摞奏报递与她,显然是夏刈的手笔。“你看看吧。”

甄嬛依言接过,一一看下去,至最后已不敢再看,匆忙拜倒在地,看着玄凌一脸真挚:“皇上明鉴,臣妾未能查清李庶妃的真实身份,如今李氏有孕,污了皇室血脉,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你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种事不为外人道,夏刈都废了一番功夫,你如何能得知。”玄凌一扬手,命她起来,“如今她有了皇家血脉,大不了来日为皇孙换个母亲。况且若不是他,朕恐怕现在还不知道……”

“谢皇上。”甄嬛这才起身,复又坐在玄凌身旁。

玄凌凝视着她似乎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方下定决心一般,从枕下取出一对鸳鸯玉佩递给甄嬛,“你看看这玉佩。”

“呦,好精巧的一对鸳鸯佩。” 甄嬛故意赞道,“这不是那日宫宴李长捡起来的么?皇上当时拿着它就走了,臣妾还以为是皇上的东西叫谁顺手牵羊去了,为此还敲打了李庶妃身边的人。”

玄凌并不解释,只问道:“你也觉得是一对?”

“自然是了,当时臣妾就想说了。” 甄嬛轻笑,丝毫不去留意玄凌的变化,“这样精致的鸳鸯佩,想必是皇上跟以前哪个宠妃的吧?或者是纯元皇后?”

“纯元皇后”四字一出,玄凌突然不知何故暴怒起来,脸色铁青,胸口气息激荡,起伏不定,如暴风骤雨。他的手突然一用力,打翻木几上的汤碗,里面的药粥洋洋洒洒了一地。甄嬛顾不得去擦淋漓的汤汁,跪在地上道:“皇上息怒,是臣妾不好,妄自提及故皇后,臣妾有罪。”

“不是你的错!”

良久,玄凌方才吐出这样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少顷,他面上的风雨缓缓止歇,似乎终于镇定下来,眸中弥漫起无尽的悲伤哀恸:“是她,是她骗了朕,她骗了朕五年——不!她骗了朕近三十年!”

“皇上说的是……?”甄嬛连忙上前一边抚顺玄凌的胸口,一边小心翼翼问道,她心底暗暗冷笑出来,面上只作懵懂——若是说起谁装得像,朱宜修绝对比不过她。

玄凌定定地看着她,渐渐平复下来,他伸出手示意甄嬛靠近,甄嬛便也就面不改色地伏在他胸口。玄凌的手有些枯槁,身上有浓烈的药气和病人特有的衰败和腐朽的气味。

“我只有你了,嬛嬛。”

闷闷的声音从发顶传来,玄凌伸手慢慢附上她的发髻,慢慢一点一点地抚摸着,如同抚摸一块上好的墨玉。他很少用“我”作自称,甄嬛从前听过几次,时间不确定,场合不确定,次数也屈指可数。

“臣妾说过,臣妾会一直陪伴在四郎身边。”甄嬛埋头于玄凌胸前,看不见之处,她的目光有些深沉捉摸不定,又有些惘然的飘忽。

“四郎……你总是这样唤朕。”他静静地思索了一会,眼底有一抹难言的温柔,“你不是唯一一个唤朕四郎的人……但四郎的嬛嬛,独一无二。你的赤子之心……如今也是独一无二了。”

玄凌这样突兀地提起甄嬛不能多加置喙的旧事,话里话外竟是已经将朱柔则排除在外,他的语气温柔得像山顶上美丽的一抹朝霞,似乎要溺死人。

“皇上今日是怎么了?似乎格外怅惘呢。”甄嬛心中了然,却仍温和道:“皇上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臣妾自当为皇上分忧。”

“并无,只是朕忽然发现一件很要紧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玄凌微笑恬然,似乎心头无比通透敞亮,又似乎早已想明白一切而迟迟不愿面对,他想了想,忽然道:“朕方才做了个梦,梦见母后说想念纯元皇后,想让她陪伴在侧。你交代下去,让礼部的人将纯元皇后的梓宫迁到献陵陪伴母后吧。”

甄嬛虽然装作意外,很快也回过神来含笑道:“皇上纯孝,故皇后泉下有知,必定感念皇上恩德,好生侍奉太后。”

玄凌静静片刻,只是搂着甄嬛并不回应,似要从她身上觅得一点可以支持他的力量。他一言不发,双目微阖,昏黄的烛光一丝一丝照在他的面上,他神色极沉静安详,只是眼角,缓缓溢出一滴湿润的水珠。

这是第一次,甄嬛见他如些失态落泪,疲倦到不能自已。

那泪里,或许有怨吧。甄嬛掩住面孔,缓缓闭上了眼睛——

自从今日起,朱柔则将永远消亡在紫奥城的方寸之间,永远被她最深爱的人淡忘,连一分怨恨都带不走。

☆、摊牌淑妃

淑妃邀约是在纯元皇后灵柩迁葬献陵的大典结束后的事了。纵观大周史书,还没有一个皇后与太后和先帝同葬一陵的先例,可想而知朝堂上反对的声音有多么尖锐。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玄凌的态度甚至比立后立太子只是还要坚决,偏生还只能拿一句“太后托梦”来说嘴。

四十多岁的皇帝比初登基的少年天子更为固执,尽管礼部尚书将额头磕出了一大摊血,也没能阻止他的金口玉言。

迁葬的事,最后是夏刈去办的,因为皇帝不信任任何人去惊动故皇后的安寝。朝臣们大多对皇上与故皇后之间的情意有所耳闻,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后来沐黛禀报,说暗卫中的眼线来回话,到献陵安葬时,纯元皇后的梓宫似乎轻了许多。

甄嬛只回答说知道了,并不感觉意外。玄凌的性情她是清楚的,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的背叛,尤其那个人原本是他心头挚爱。

腊月初八,宫里惯常是要开夜宴、喝腊八粥的。只是今年为着纯元皇后迁葬的缘故,玄凌一早言明免了夜宴,只是晨间从仪元殿传出旨意,给各宫一一送去了腊八粥罢了。柔仪殿自然也要安抚那些见不着圣颜的嫔妃们,照着往年的三倍赏了东西下去。

午后日暖,玄凌病榻缠绵的身子也懒洋洋的,在仪元殿服侍他用了药午睡便可以离开。雪天路滑,甄嬛并没有乘坐轿辇,只是抱了手炉,慢慢携了沐黛的手而行。冬日冰雪琉璃世界的上林苑并不荒芜凋谢,除了树树红梅、腊梅、白梅点缀其间,手巧的宫人们用鲜艳的绸绢制作成花朵树叶的样子,粘在干枯的枝干上,一如春色未曾离开。

踏着一路碎琼乱玉,行走几步,路旁便是岁寒阁,可以悠闲观赏太液池雪景之处。推门进去,淑妃已经坐在里面等候多时,见她进来,便搭着吉祥的手款款行礼,口称“皇后娘娘金安”。一时间,甄嬛似乎回到了昔年的凤仪宫中,那样的疏离隔膜。

“淑妃姐姐无需多礼。”既然她有意疏远,甄嬛也不想假惺惺的去扶。岁寒阁中三面有窗,一面是门,亦有顶可以遮蔽风雪,只是阁子狭小,只站了四个人就觉得拥挤不堪。甄嬛一瞥沐黛,她便会意,先拿了鹅羽软垫垫在旁边的圈椅上,然后拉了吉祥出去守在阁外。

“姐姐相约,本宫守约前来,怎的来了姐姐却不说话了?”甄嬛低头浅浅笑着,用长长的护甲盖拨着画珐琅开光花鸟手炉的小盖子,手炉里焚了一块松果,窄小的空间里,便有了清逸的香。

淑妃先轻轻咳了两声,方才启唇道:“臣妾只是想起来,去年与皇后在宫墙上曾对故皇后有过一番交谈,如今故皇后迁葬献陵,未知是不是皇后娘娘的授意?”

“姐姐说笑了,故皇后迁葬,那可是皇上的圣旨,本宫怎么做得了主?”甄嬛盈盈一笑,神色自若,似乎只是在叙话家常。

从阁子中望出去,整座后宫都已是银妆素裹,白雪苍茫之间,却是青松愈青,红梅愈红,色泽愈滴。淑妃遥遥注视一苑的银白,缓缓道:“臣妾与皇后相识十七年,就无需再这样打太极了。今日没有外人……我只想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