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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六岁半(60)

“朕睡得浅,不喜人打扰,所以将内殿的人都撤了”皇帝突然出声,口气懒懒的。

云倾一惊,骤然转头,却见他眼神幽幽的看着她,似乎已经看穿了她刚才掩饰的动作和心思。

“恩”云倾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却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但却见皇帝又瞌上了双眼,叹息了一声,道:“睡吧,天快亮了,朕,很累”

云倾见他平静得毫无波澜,心头有些七上八下的混乱,并不是怕,而是心口莫名的心慌悸乱。她深吸几口气,暗自平静了心绪,而后轻巧的爬到了里侧,重新钻进了被褥中,面容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半个时辰后,耳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云倾长睫一颤,微微睁开双眼,流转向自己的枕头旁边,只见凌烨轩那张俊美的容颜微微的靠向自己,沉沉的睡熟了。他,似乎真的很累,但是就算在睡梦中,那对平日威严的眉宇依旧微黜着,似乎怎么都抚不平。

云倾呆呆的看着,不觉间竟有些痴然,她不是没有见过凌烨轩睡熟的样子,但是却不曾如此接近的看过他。他睫毛很长,细细密密的遮掩住了平日深沉如古井的眸子,鼻梁高挺,如同刀斧雕刻,红润的薄唇抿成一条线。俊美中掺着几许阴柔湿润,乌黑的鬓角还带着几许十六岁少年的稚嫩。

他和凌烨云长得很像,只是那个多病的男子眉宇间总是缠绕着化不开的忧愁,而他,则是潜藏着危险和谋虑。

云倾眨了眨眼,心头提防一松懈,就觉得困倦来袭。她伸出小手打了一个还算优雅的哈欠,便也瞌上眼睛睡了。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梦境还是错觉,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那声音,若有似无,轻柔得几乎不可闻。脸颊上,被触上柔软而略带凉意的东西,温柔无比,而后灼热的气息俯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呢喃:“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儿,该多好,该多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

第二日,云倾醒来的时候,凌烨轩早就已经离开了。只留下身旁被褥上的淡淡龙涎香气息和浅浅的温度。

蛮儿早早的捧着梳洗用水进来,看见云倾便笑意盈盈的道:“奴婢恭喜皇后娘娘”

云倾伸了一个拦腰,没有理会蛮儿的兴高采烈,反而似泼凉水一般的道:“有什么可恭喜的?原本一个人睡,现在却两个人挤着睡,多不舒坦。”

蛮儿噗嗤一声笑了,她捧着折叠整齐的锦袍走到床前,抬起云倾的双手,将亵衣的一个个扣子解开,轻道:“奴婢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可是皇上能来娘娘这儿宿夜,就说明皇上重视娘娘啊,娘娘年纪小,虽有威仪,可是后宫的那些妃子未必真的心服,可是现在皇上经常来,她们必然会收敛些”

云倾一怔,长睫颤了一下,随即道:“皇上昨夜来这里的事情可有人知道?”

蛮儿愣了愣,迟疑的摇头,道:“只有内宫守夜的两个小宫娥和赵公公及奴婢,怎么了娘娘,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妥,何止是不妥,传出去恐怕还会引起局势变动,甚至会让她的计划落空。云倾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你马上去嘱咐那两个宫娥,不允许她们将皇上在这儿过夜的事情传出去,否则,她们该知道本宫会如何处置。”

蛮儿呆住了,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云倾,迟迟疑疑的道:“娘娘,怎么了?皇上在娘娘这个宿夜不好么?”

“不是不好,是不合时宜”云倾简单明了的说道,她坐在凤牙榻上,如墨的长发垂落在胸前,映衬得小脸白若翠玉,细若凝脂,但眸光却异常冷清。

现在这个时候,她这个中立者是最危险的,稍有疏忽,太后的势力就会借此间隙起死回生,而那些将矛头指向芙妃的嫔妃们,也会瞬间倒伐,所以她不能有任何差错。

蛮儿拧了拧秀眉,云倾的话,她不懂,但是想着云倾说的话历来都有打算的。因而,她原本喜悦的面容微微苍白起来,眼神有些慌了,于是忙道:“娘娘,奴婢该死,奴婢现在就去嘱咐那两个宫娥,让她们将嘴巴封紧些”,说着,便起身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云倾在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眼淡漠的望着这金碧辉煌,华丽飞彩的宫殿,琥珀色的眸瞳中迸出杀机。

今个晨省,建章宫应该很热闹吧……

……

建章宫大殿前,云倾从凤辇上步下时,高高的汉白玉石阶旁已经停满了各色小轿和步辇,后宫的嫔妃应该全部都到齐了。

“皇后娘娘到——”大殿外,一名内务府派来的太监有些惊疑的看着云倾,随后高声喧唱道,但是声音却明显有些不平稳,隐含着微微颤抖。

云倾抬手搀扶在蛮儿的手上,抬步踏上的汉白玉石阶,一层一层,在初升的红日下映照着鲜红的潋滟的地毯,如红光铺设,锦缎般的密纹接连细密,凤尾图腾似欲要展翅破出。

踏进大殿,云倾抬眼望向那华丽金灿的菱花空镂背景前,瑞兽腾飞的左右图腾旁,金丝楠木上依旧坐着那个端庄高贵的妇人。

太后端坐在凤尾翘头的乌木案几前,那一身灰黑色的金丝绣团凤锦袍光芒四射,胸前的碧玺佛珠流光炫目,福寿高髻上的宝瓒颤动,垂穗舞摇,碧玉平安扣的耳铛晃荡。依旧是如此威严慈和,可是,那眼角却有掩藏不住的憔悴与忧虑。

昨夜,她应该没睡吧,所以即便脸上涂抹了淡淡的妆容,三十几岁的美丽容颜上看不出什么痕迹,可是眼底的黑青却那般清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众嫔妃见云倾进殿,纷纷起身叩拜请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云倾缓缓的委身,乖巧柔顺的向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一拜。

太后有些疲倦的双眼朝大殿下一看,有些精力不足的双眼在映出那刺目鲜艳鸾红时,不禁眯了眯,整个身体微晃了一下,但随后,她高抬起下颚,提起十二分精神,挂上慈和笑意的道:“皇后来了”

“是”云倾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几乎有些快意的欣赏这太后今日的憔悴。然后起身,迈开脚步,轻柔端庄而威仪的踏上的石阶,走到了她的身旁,跪坐下来。

此刻,大殿上的嫔妃也都纷纷起身,入座在一旁的位置上,而脸色有些苍白的芙贵妃依旧坐在太后身旁的鸾垫上。今日,她没有了往日的傲然神采,衣裳虽然依旧华丽夺目,但却微微垂着头。

太后精明的双眼睇向云倾,在看到她面色平静无波时,微动了动眉宇,眼底闪过瞬间的疑虑和仓惶,她憔悴了,但是却没有失去太后的威信和震慑,所以那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恢复以往的神态,对下面的嫔妃道:“都到齐了吧,哀家今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总之,身为皇上的妃子,那便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该敬让些,如此后宫才能和睦,天下也会太平,好了,想来你们大清早的跑来,也都累了,散了吧”

说罢,太后脸上略露疲乏之态,便要起身回内殿休息,芙贵妃也站了起身,搀扶着太后。太后想回避芙妃昨日口无遮掩的说出并未得到帝王宠幸之事,所以那脚步快得显得仓促,但是大殿上的诸位嫔妃却一个都不动,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上面,使得整个建章宫寂静得分外诡异。

云倾抬睫,平静向大殿外一扫,只见颜美人及几名追捧簇拥其后的嫔妃都满眼嫉妒和愤怒的盯着太后和芙贵妃,而其他的嫔妃则是一脸幽怨噌怪,不过也有些胆小之辈只是低垂着头,虽然心里也巴望着芙贵妃落马,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计较。

太后发觉了大殿内的诡异气氛,她猛地停住脚步,而芙贵妃在没有听到诸位嫔妃叩安离去的声音时,身子也不由得颤了一下,她们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却见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那些人的目光是憎怨的,毒恶的,是深宫斗争中看习惯了,却又还是觉得不舒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