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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锦色(122)

作者: 壹月 阅读记录

老夫人的灵堂设在西府的正堂里,棺椁放在屋子正中央,黑漆实木的架在两条打横放着的长凳上。屋里有几个丫头埋头烧纸钱,见了陈嘉,忙起来行礼。

陈嘉跪在正前方的莆团上,朝棺椁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一张巴掌大的脸上被白烛发出的光印成了红色,双眼里似燃烧着红通通的火焰。

陈知川和陈珂进来,陈嘉听见动静,忙起身见礼。

眼前这少女与万姨娘没有半分相似,倒是像故去的大老爷陈知悬。陈珂对这个庶出的妹妹并未太多留心,只知道她性子静,不大爱说话。

如今看见她,便想起莫氏和万姨娘,一时竟不知以何表情去面对才好。

陈嘉却像是并未看见陈知川和陈珂二人脸上细微的表情,落下两行清泪,“怎的只是上山拜个佛,祖母却身故了?连大娘和阿娘都不知所踪,嘉儿好害怕。”

陈珂心软,劝慰道:“妹妹放心,凡事有二叔在。”

陈知川忙点头,“你大娘和阿娘那边,二叔已派人去寻了,相信过不久便会回来的。你只跟从前一样,好好过日子便是。”

陈嘉拿帕子擦泪,声音细若蚊蝇,“那以后东府有事可是直接来寻二叔吗?”

最近这些时日陈知川也忙得够呛,倒是把这等大事给忘了,当下思忖一番,对陈珂道:“你阿娘既还未寻到,东府之事自然由你作主,若你拿不定主意的,便来寻我,我若不在便找你婶婶。”

陈珂忙应道:“是。”

……

陈锦自睡梦中醒来,身子稍微松快些了。

外头天色仍亮着,她看了一阵才想起来,如今还没过午,天自然不会暗了。

窗户半开着,院里今年新移植过来的银杏树叶繁茂,风一吹,便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音夏估摸着陈锦该醒了,便轻手轻脚端水进来,发现她果真醒了,靠坐在床头上,望着窗外出神。

“姑娘,你在看什么?”

陈锦未回头,轻声说道:“我在想,慕云阴送那封信给我的用意是什么。”

音夏立刻想起来,他们今早准备离开宝华寺时那小童送来的信,她轻蹷着眉,“京中总说慕府里的公子们个个骁勇谦逊,怎的这位慕公子竟这样不知礼数?他与姑娘从未见过,为何要写信相邀?而且信上并不署名,简直居心叵测。”

陈锦提醒她,“不是在盐田见过?”

音夏说:“确是见过,当时姑娘因马惊受伤昏眯,慕公子还请大夫来诊治过,这份好意咱们该感激,但他今早的做法本来就不对。”

陈锦转过头来看着她,眼里盛着点点笑意,“音夏,你这张嘴越来越巧了。”

音夏给她说得脸上一赫,不敢再多说了,忙走过来伺候陈锦穿衣。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香石竹

长辈故去,后人该披麻戴孝。

孝衣是陈锦入睡后陈夫人那边着人送来的。

音夏拿来给陈锦穿上,又找了枝白色的素钗插进发中,陈锦坐在镜前,音夏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眉目自然,无悲无喜的少女,不由说道:“姑娘心里定是伤心吧?”

陈锦没有说话,只看着镜中的自己。

想起前世直面过的死亡,很多次,别人的自己的,无论哪一刻的死亡都值得敬畏,因为人活在这世间,每过一刻便是离死更近一步。

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们并非正常的死去。

那些反对元修称帝的,对元修不忠的,不喜元修的,统统未能寿终正寝。

她的手上染满了鲜血,那些血迹像是把一颗颗热烈的心剖开流出来的,滚烫得很。

她为元修杀人。

以为是为自己喜欢的人杀人。

后来才发现,其实不是的。

她自以为的所有目的,只是元修为了捆住她的一种手段。

想到此处,她才惊觉自己已有许久未想起元修了,心里的恨仍是那样浓烈,只是这种恨意已学会与她和平共处,轻易不来搅扰她。

“姑娘,快到午时了,可要吃些东西再过去?阿风一大早便在厨房里忙活了。”

音夏见她出神太久,开口问道。

陈锦摇摇头,“我没胃口,要辜负阿风的心意了,”接着抬手将发间的素钗拔下来,“拿那根玉制的骨钗来。”

音夏依言把骨钗拿来,陈锦接过,对镜插进发中。这仍是少女的容颜,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容颜,只是少女一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沉静,将这股过分的美丽压制了些,显露出一份别样的英气来。

半晌,她站起身,“直接去前厅吧。”

陈锦出门时,让音夏和红珠跟着,瑞儿和碧玉则留在院子里。吴嬷嬷也随她们一同回来了,如今便安置在陈锦的院子里,她这院子虽然有些简陋,但地方大,多住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音夏念着吴嬷嬷年事已高,不舍得让她太过辛苦,便找了份给花浇水的活计给她,吴嬷嬷从前跟着老太太大风大浪的走过来,老来失去了主子本就伤心,既还有人给她活做,自是没有什么不满的。

听说陈锦要去前厅祭拜老太太,吴嬷嬷脸色灰败,直言说自己不去了。

陈锦心道也好,便在心里送送罢。

府里到处都是走动的人,总的来说倒还安静,大家各忙各的,井然有序。

在路上碰到叶姨娘正朝这边走来,她快要临盆了,肚大如箩,由贴身的丫头剪雪搀扶着,看着精神倒很好,远远看见陈锦,便笑弯了眼,“二姑娘。”

陈锦向她见礼,闻到她身上一股子茉莉花的香味。

“我也正要去前厅,一起走吧。”

陈锦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

叶姨娘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老夫人身体向来健朗,就算是不好,也只是小病小痛,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世。”她声音不高,但语气十分肯定。

在一众媳妇里,就数她最得祖母欢心,这点眼力见也是应该有的。

陈锦没有说话。

叶姨娘似乎也不指望她会说什么,续道:“此次回来,莫氏和万姨娘没有跟着,这事与她们有关吧。”说到最后,她语气一转,变得犀利起来,脚下的步伐不变,只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叶姨娘也是聪明人,这些事只要细细想来,一定能通透的。

陈锦开口道:“正如姨娘所言。”

叶姨娘听到这肯定的答案,气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低声骂道:“老夫人平日里是怎么待她们的,她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简直是大逆不道丧尽天良!”

陈锦说:“如今已成事实,再说这些已是无用,只盼祖母地下能够安息。”

“那莫氏和万姨娘怎的没有带回来?”叶姨娘问,“她们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怎能轻易就饶了她们?”

“自有人去收拾她们,还请姨娘放心。”陈锦目不斜视,语气淡淡的开口,“她们以后过的日子只怕令你无法想象,所以还是别想了,安心的养胎吧。”

叶姨娘叫她说得一愣,竟是无言以对。

她暗暗打量着陈锦,这位二姑娘仍是先前模样,眉宇还是那个眉宇,什么都没有变,但是说话却有了些变化,就像夜间还是花骨朵的香石竹,经过一夜的酝酿,悄然绽放,成就了一抹粉嫩的娇艳,只是这娇艳有些锋利,让人不忍逼视。

恰似这股娇艳使她走得更稳,更远,更恒久。

“方才本想去给夫人请安,哪知她已去了前厅了。”

陈锦说:“祖母去世,府里许多事都需有人操持,阿爹和大哥都是男子,主外倒还好,这内院的事还需女人来做,叶姨娘如今临盆在即,凡事还得多加小心些,可别磕着碰着了。”

叶姨娘倒是想得开,闻言笑出了声,“咱们这西府里从来没有那些个乌烟瘴气的事,你阿娘是个明理豁达的人,上头有这样一位主子,我连做梦都是要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