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锦色(255)
如今去北越正好,我朝纲纪终于得以明正了。
元徵得知此事时,舒展已在去北越的路上了。
元徵不顾家主之命,带着人便往北越去。
却只来得及替舒展收尸。
大雪滔滔,舒展的尸身一半被埋在雪中,她的脸白得与雪一个颜色,元徵几乎跌下马去,狂奔几步,在她身前停下。
眼中被大雪覆盖。
他蹲下,跪在雪地中,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以及毫无血色的唇,很轻很轻的俯身,在她已无生气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舒展。”他轻唤,期待她能答他。
却久久没有回应。
他终于死心,将她渐渐僵硬的身体搂在怀中,“别怕,我带你回家。”
他脱下厚斗篷将她裹住,然后抱着人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九月等在马前,见他面如死灰,与死去的舒展并无二致,吓得不敢说话。
“元修这个皇位……还是不要坐了。”半晌,听到他说话,声音又轻又慢,却有一种刀刮在瓷器上的惊悚感。
九月俯身,“是。”
元徵没有将她带去徽州,而是带回了若水。
将她葬在若水湖畔的小楼旁边,他住在小楼里,一生都能与她为伴。
才做了两年皇帝的元修,本以为自己定是一个能名垂青史的明帝,却死在了睡梦中,他定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到死都没有闭上。
皇帝突然暴斃,近身的公公拿出元修亲笔御书,元修的遗诏中说先皇的十六子聪慧躬亲,贤德有利,是皇帝的不二人选。
朝中那平日里甚是多言的言官武将们此时却格外统一,纷纷跪拜新帝,誓死效忠。
元修亲政的两年就像一场闹剧,能载入史册的只有谬谬几笔。
如今天下四海皆平,海晏河清,谁做皇帝不是一样?
都是一样的。
元徵回了若水,一生都住在若水湖畔的小楼里,日日对着湖面,对着湖边那座坟冢。
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公子一生情深错付,偏偏那女子却是不知,实在可悲可叹呐!”
——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全文完)
正文 第三百章番外(一)
元徵醒了。
那童颜鹤发的老头子走了。
慕云阴也走了,他说他要替陛下去戍边,圣旨已下,半个月后便起启。
陈锦将他送出四太子府的大门前,见他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仍是那个记忆中宁死不肯屈服的慕家少将军。
慕云阴在马上,转过头来看她,璀然一笑,“真好。”
陈锦看着他,轻声道:“嗯。”
“我希望你幸福,”慕云阴说,“即使那个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陈锦朝他微微一福,“谢谢。”
“不客气。”
慕云阴策马而去,陈锦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她知道,她这一生可能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遥想从前,那个在她面前自尽的青年将军,真是恍若隔世。
好在这一世,一切都没有发生。
真好。
元徵虽然醒了,但因伤重,仍只能卧床休息。
陈锦进屋时,他还睁着眼睛,似乎在等她回来。
“怎么还睡?”陈锦坐在床沿上,轻握住他的手。
元徵细细地打量着她,仿佛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少女,自己的妻子,尔后,他说:“原来我从前就喜欢你。”他久病不起,嗓子不如从前那般动听了,说话时有些嘶哑之气,但这并不影响陈锦听清楚他的话。
“我也是才知道。”
元徵反握住她的手,“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不一样。”
陈锦垂眸一笑,“隔了那么久,难为你还能感觉。”
“是真的。”元徵以为她不信,坚持道。
陈锦点点头,然后俯下身来,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脸上,两人的胸膛挨得极近,呼吸交缠,陈锦说:“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所牺牲的一切,所后悔的一切。
让舒展知道,曾经也有人那样奋不顾身地爱过她,珍惜她,这就足够了。
元徵笑了,伸手轻抚她的后脑,想起曾经种种,犹如沧海桑田万物重生。
他的痛,他的悔,他的悟,全都是舒展的。
现在,舒展在他怀里,一切都足够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两人的心跳彼此相闻,两颗心亦紧紧地靠在一起。
无论曾经错过了多少岁月,时间终究将深情与缱绻归还,从此海阔,一览无际。
……
皇上得知元徵醒了,亲临太子府,当着陈锦的面哭了。
陈锦心道这位陛下还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帝王,一面让京予拿帕子来。
元徵因在病中,皇上与他说了两句话,坐了一阵便走了。
走时陈锦将他送到门口,皇上突然说:“元徵不想做皇帝,你的意思呢?”
皇上身边的暗卫办事能力一流,很快便将元修称帝一事查得清清楚楚,让皇上第一次审视这位四太子妃,但见她眉目清和,眼中一股历经世事的沉着,实在不像那等急于上位的人。
陈锦微微一福,“父皇还有很多皇子可以选择。”
皇上眯起了眼睛,“元徵不做皇帝是因为你。”
“儿臣惶恐。”
诺大的太子府门前,陈锦始终低垂着头,皇上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纵使心中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若不是她,元徵可能到现在还未醒过来呢。
罢了罢了。
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父皇走了?”
回屋时,元徵倚靠在床头,乐不可支的看着她问。
“走了。”陈锦走过去,“你真不做皇帝?”
“你想我做皇帝?”
“不想。”
元徵给她一个理所应当的眼神,“我想过了,做皇帝每天很忙的,我肯定没有时间陪你了。再则,皇帝要后宫佳丽无数,这个我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做皇帝比较好。”
陈锦一手撑着下巴,细细思量他的话,“其实你最初入京,若水家是想你做皇帝吧?”
元徵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你现在放着大好的机会不要,你的外祖会不会责怪你?”
“不会。”
“这么肯定?”
“那是自然,”元徵一笑,“外祖最疼我了,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的。”
这话陈锦是信的。
想那若水家主得知元徵要娶妻之后,派了几大能人入京,就是想知道她陈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配得上他的外孙,对元徵的疼爱可见一斑。
“我想见见元修。”末了,陈锦说。
元徵一皱眉,“见那个坏人做什么?”
舒展前世那么喜欢元修,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元徵实在不愿她去见元修,万一又死灰复燃了怎么办?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当着陈锦的面说的。
但他那些心思,陈锦怎会不知。
陈锦微微一笑,说道:“等你好了,你陪我去吧。”
元徵立刻笑逐颜开,“嗯。”
……
元修被关在天牢里。
无诏永不得出。
这是皇上对他最大的惩罚。
面对一个时刻想要篡位的儿子,皇上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挽救什么。
元徵陪着陈锦去见元修时,他正躺在牢房里那张用枯草铺就的床上,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随行的狱卒想要打开门,被元徵抬手制止。
锁链碰撞的声音惊动了元修,他翻身坐起。
看见牢房外的元徵时,眼中狠毒的光芒一闪而过,嘴角却挂着笑,“没想到你竟会来看我。”
元徵没有说话,只转身看向陈锦。
陈锦的侧脸一如既往地淡然,但元徵知道她此刻很紧张,她握着他的手上传来了力道,他回握住她,示意她他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