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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锦色(46)

作者: 壹月 阅读记录

倒是音夏说:“大爷对姑娘这样用心,倒把姑娘当成亲妹子看待了。”

陈珂性格很直,好就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在他心中似乎没有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陈锦并不觉得这样的性格有多好。若是有朝一日陈珂真的入朝为官,那么这样的脾性只会为他带去源源不断的麻烦。

毕竟,在官场中混的,首先要学的便是迂回。

又走了十几日,终于到了徽州。

这一路走来,停停走走,走走停停,陈锦觉得自己心中的那点希翼似乎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路边地界上刻着的徽州二字让她蓦然身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徽州是极美的。

晨曦暮色时更是纯彻。

即使后来她离开这里,去更辉煌繁荣的地方,仍觉得这里才是人间最美的地方。

自他们踏入徽州,陈知川似乎有意加快了速度,又走了半日,方到陈府旧宅。

陈家在徽州还有一些旁支,旁支的人收到陈知川让人快马送来的信报,得知他们今日会到,一早便迎出了门外。

房间是一早备下的,这一路虽是走走停停,但对现在这副身体来说还是略为辛苦,所以陈锦见完该见的人后便去后院休息了。

傍晚时婢女过来请,说是前厅给他们摆了接风宴,又是吃喝一晚上。

祭祖这种事向来没有女眷什么事,倒也正合她意。

翌日一早,用过早饭后,陈知川带着陈家众人上山去了,这里陈锦将墨童安顿好,让长随备了车,直奔目的地。

出门前陈锦未说只字片语,音夏也无从猜起,到了半路,陈锦才道:“我昨日听老宅里的婆子说离宅子不远有个叫桑芜村的,村里有户姓舒的人家做的糖酥最是好吃,平日里做的多些也会拿去集市上卖,我想着你跟瑞儿都爱吃,便去他家里买一点,权当出来走走。”

音夏点点头,“姑娘有心了。”

瑞儿在边上感动得两眼水光光,撒娇似的叫了声姑娘,直接把头俯在了陈锦腿上。

陈锦拍拍她的头,微微笑了。

两个小丫头听她这样一说心中感动不已,竟也没发现这番说辞是有破绽的,如此也好,省得她还要再想办法给她们解释。

昔年的村落就在眼前,看着似乎没有任何改变,陈锦掀开车帘往外看,村口的那条路上泥坑满地,很是难走。当年她便是从这条路走了出去,直死再没回来过。

她感觉手指在发抖,就像命运全不由自己做主那般让人心悸的颤抖。但她很快平静下来,敲了敲车壁。

马车应声而动,延着前面那条泥路慢慢往前行去。

村子里穷惯了,乍一见到这青油黄顶的马车,又见马车前坐了两个清秀稳妥的青年,一时人人引颈相看。

进了村,循着记忆往村庄更深处走去,低矮的房屋似勾起了年代久远的记忆。

她想起小时候的玩伴,一同背了篓子去打猪草,割完一篓便背回来,和着水将猪草煮好待凉后倒在猪槽里,看那些浑身发黑的大猪拱食般吃完。一家人一年到头的盼头全在这上面,所以得好好供着。

村子最后面那条河,发大水的时候总能冲上来好些鱼儿,在岸上挣扎良久被他们捡回家加餐。

她对爹娘的印象实在模糊了,拼命回想,也只能想起阿娘常年围在腰间那条看不清原先面目的围裙,以及阿爹坐在门口抽旱烟的背影。

儿时实在没有太多好的印象,所以后来索性便忘了。

马车突然停下,长随在外头道:“姑娘,前面没路了。”

瑞儿掀开帘子,外面一条小道果真是走到了底,陈锦心里一怔,起身下了马车。

记忆中的两间旧屋不在原来的地方,四周除了两堵隔绝东西的墙,便是无尽荒草,仿佛已许久没人踏足过这里了。

“姑娘,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音夏问。

半晌,陈锦收回目光,轻声道:“没有走错。”

瑞儿奇道:“可是这里没有人家啊,这满地的杂草都快有人腰那么高了,看起来好像很多年没人来过的样子。”

陈锦堪堪往后倒退两步,被音夏眼疾手快地扶住,“姑娘怎么了?”

“无事。”

她只觉得身体一阵虚脱,像溺水般一时有些呼吸不过来,来时的路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出现的场景,唯一没想到的是整个舒家竟会平空消失。那么自己呢?那个叫舒展的自己呢?是不是也消失了?

陈锦抓住音夏的手臂,用力得让音夏微微吃痛,音夏看着她有些怔忡的脸,不忍心出声提醒她,只默默的陪在一边。

瑞儿想说话,被音夏以眼神制止,只得咬住唇担心的看着陈锦。瑞儿心中有些怕,这样的陈锦她是没见过的,所以倒忘记了陈锦也是人,也有失魂落魄的时候。

来时路上突然走来一个老大爷,老人手里握着柄烟枪,老神在在的走得很是缓慢。见有几人站在前面,老大爷不禁一愣。

瑞儿忙跑上前去给老大爷打个揖,道了声过年好,哄得老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自马车里提出个小食盒,将食盒里的年饼糖酥塞到老人手里,嘴里道:“我家姑娘给老爷爷拜年了。”

陈锦早已上了马车,坐在软榻上,仔细听外面的说话声。

音夏上前,给老大爷见了礼,笑道:“昨日有人给我家姑娘托梦,说这村子里有一户姓舒的人家,有个女儿排行老三,是我家姑娘上辈子的贵人,所以我家姑娘今日特特起了个大早,来拜一拜这位贵人。不知舒家的人可在这儿?”

老大爷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认真回想,过了一会儿才道:“咱们村十几年前确有一户姓舒的人家,但那家人早已没了。”

音夏吓了一跳,“这位老大爷,请问那舒家是怎么没了的?”

“那年瘟疫,村子里死了好些人,大家为了活命都逃出村去了。那舒家的当家的是个固执的,说他们一家命硬,哪知竟没捱过来。”

音夏听罢,又往老大爷怀里塞了几块糖酥,道了谢后,领着瑞儿上了马车。正愁着怎么跟姑娘说呢,却见陈锦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想来也是听见外面的说话了。

半晌,陈锦抬起眼来,掀开帘子一角看了最后一眼,轻声道:“走吧。”

正文 第五十二章我从哪里来

马车如来时般晃晃悠悠地出了村子。

待走到大路上,陈锦突然说要下车走走。

音夏哪有不依的道理,把随身带着的大氅给她穿上,又把暖炉塞到她手里。陈锦站在车前,视野中一片开阔的草地,即将立春,土壤里已开始有新芽冒出来了,远远望去,一片昏黄中透着几丝不易显见的绿。

天灰色里带点蓝,没有太阳,阴沉沉的让人感觉压抑。目之所及是一片颓败萧瑟的光景,陈锦长长的吐了口气,气息与寒冷的空气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团浓浓的白霜。

她轻抬眼眸,自天空望到脚下,终是心绪难平。

满目苍凉萧瑟,正如她此刻心境。

重来一回,她连自己的出处都没有了,舒展这个名字,似乎从她再次醒来时便不能存在了。她突然感到惶恐,那种天地之大却无处容身的窘迫让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曾经,她是不惧生死的舒展,万箭立于身前也不会眨一眨眼睛,因为那时她心安。

现在……现在她谁都不是。

她常久站在那里,似要将自己站成一尊雕像。

“姑娘,上车吧,外面冷。”音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轻声道。

陈锦没有回头,说道:“我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那声音极轻极浅,像在对谁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字里行间一股萧然无助溢于言表,音夏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就算是没有买到好吃的糖糕也没有关系的,她和瑞儿也不是非要吃那家人的糖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