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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锦色(48)

作者: 壹月 阅读记录

一时两姐妹围着圆桌坐下,音夏和瑞儿端了热茶和点心上来,便站在身后伺候。

陈玉和陈雪年龄不大,看账的本事倒是有些。

陈家祖籍徽州,徽商遍地,陈家自然以商发家,陈家每代里经商能人也不少,所以陈玉陈雪两姐妹自小看账倒也属正常。

陈锦捧着热茶看了二人一眼,只见她们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账册,偶有不明,便提笔在账册上记划几笔,看着颇有些账房先生的架势。

屋里十分安静,偶尔有毛豪在纸上划过的声音,陈锦捧着茶起身走到窗边的贵妃椅上坐下,临窗远眺,远山烟雾缭绕,山尖隐在云端看不真切,山上寺庙有和尚撞钟,一声一声,暮鼓晨钟,不曾断绝。

这几日天气虽阴沉,却并未下雪,所以不似先前那么冷了。

陈锦看见院门口走来一抹身影,瘦削小小的个子,手里提着个小黑匣子慢慢走进来,脸颊白皙,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十分漂亮,身上的青衣熨帖整齐,倒比那二十来岁的青年看上去更加稳妥懂事。

瑞儿迎出门去,给墨童见礼。

墨童忙回了礼。

两个小孩儿在院子里互相见礼的认真模样逗笑了陈锦,不由低低笑出声来。

陈玉陈雪听见她的笑声,循声望来。

只见贵妃椅上的少女眉眼弯弯,惯常清丽的眸子染上一层浓浓的笑意,不点而朱的唇像沾了蜜一般,泛着淡淡的韵泽,像玫瑰花瓣似的动人。她今日穿着淡粉色的合襟棉衣,下面一条同色袄裙,懒懒地靠在椅上,像一株安静的海棠花。

陈锦止了笑,见屋里几人都看着自己,摆了摆手,笑道:“一时高兴,倒扰了你们,我去外面走走。”说罢起身出了门去。

因陈雪陈玉在偏厅里,陈锦便跟墨童一起往抱厦去,待坐定,墨童先循例请了平安脉,才替她清洗十指并上药。

陈锦看着墨童低垂眼眸时认真的脸庞,突然问道:“你年纪这样小,便出来从师学艺,家里人可同意?”

墨童手上一顿,接着继续替她搽药,“我与阿娘住,她向来不怎么管我。”

陈锦没问他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只道:“你学了三年医术,倒也是个能吃苦的。”

闻言,墨童抬头看着她,“姑娘今日格外喜欢说话,有什么喜事吗?”

陈锦不由想逗逗他,笑道:“我平日里不喜欢说话吗?”

墨童想了想,认真说道:“也不是,只是我见姑娘这两日常笑,倒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

心事吗?

得知原来的自己不存在了,迷茫彷徨之后,心绪平定了许多,然后发现自己可以放下了,便放下了。

她唯一的师父教给她读书学武的同时,也教会她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凡事莫强求莫执著,一旦强求便失了气韵,一理执著便失了气节。

前世她不曾听从师父的教诲,在元修身上耗光了所有尊严,实在太不应该。

“这手再有小半个月,便能恢复如初了。”墨童收起药箱,如此说道。

陈锦抬起双手来看,只见那十根手指已能窥见往昔的青葱嫩滑了,只是仍有些红肿,如今抹了药,手指表面像薄薄的覆了层猪油,油光水滑的。

“有劳墨大夫了。”陈锦认真其事的道谢。

墨童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煞红了脸,道了声告辞,便抱起药箱跑了。

陈锦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大好。

出了抱厦,又往偏厅去。

陈雪陈玉两姐妹看账册也差不多了,陈锦请她们吃茶,两姐妹年纪不大,与瑞儿音夏倒也处得来,一时厅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到了午时,前厅来请吃饭。

因陈玉两姐妹账册未看完,饭后还要继续看的,陈锦便让他们把饭送到房里。一时音夏瑞儿出去,不一会儿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丫头们将热腾腾地饭菜摆上桌,又如来时般退了出去。

待用了饭,丫头们撤了桌,又重新上了茶水点心。

陈锦见陈玉二人还要看账,便道:“刚吃了饭,起来走走吧。久坐总归不好。”

两姐妹自然听她的,携着陈锦出了厅门,几人也没走远,就在小院里转了转。东远来时,就见陈锦与陈玉陈雪两姐妹绕着院里的榕树打转,一时不明所以,问音夏,音夏笑:“几位姑娘正在消食呢,你怎么来了?”

东远道:“明日咱们便要回程了,大爷让我来问问你们东西收拾好了没有?还有没有想要带回京的东西,下午采办一并买回来。”

音夏回道:“东西一早就收好了,姑娘说旁的东西京城都有,只是给家里人带的礼物要好好挑挑。”

“那姑娘可挑好了?”

音夏笑道:“姑娘可是个有准备的,自然是一早就挑好了。若等你来提醒,那还不得忙得个倒仰?”

东远捎捎头,因了上次惊马的事,他现在还有点怕见陈锦。

虽然陈锦没怪罪,见到他时也跟从前一般言语,但他自己心里有愧,每每在陈锦面前,更是不自觉地矮了一大截。

又跟音夏闲话了几句,东远才回去复命。

正文 第五十四章雨幕

这里陈锦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让陈玉陈雪重新回去看账。自己则还站在榕树下,看看树枝,看看树叶,像是在打发时间。

她现在确实闲得慌。

往日还能耍剑喝酒消遣时光,现在却只能喝茶看书赏花观树,真真无趣。

她伸手摸了摸眼前粗壮的树干,干枯粗粝的树皮自掌心处摩挲而过,手心有些微痒。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年,她躺在路边奄奄一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她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鱼,大张着嘴,任雨水冲刷她的脸,灌进她嘴里。

她想着,自己今天要死在这儿了,没关系,反正师父也不在了,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所谓。前路太漫长,她没办法再独自走下去了。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马蹄声就是在这时候突然传来的,隔着厚重的雨帘,像一道剑气,割开雨幕闯进了她的耳里。

数十铁骑踏雨而来,她感觉它们在她身边停下,马儿踌躇着,马蹄在泥水里来回踱着步,围着她打转。

她用力睁开眼睛,眼角瞧见一只银色的皂靴。

皂靴主人的脸隐在厚重的雨水后面看不真切,她不认识他们,也不想认识,她只想躺在这里,就死在这儿,不会脏了谁的地方。

“把人带回去。”大雨中,有人出声说道。

那声音虽模糊,她却听得分明。师父说这世上的人可以有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但声音却绝不会相同,她此刻听到的这把声音十分动听,即使用最华丽的词藻也难以形容。

她仍闭着眼,感觉身体腾空,被包进一块很大很暖的毯子里,她想睁眼瞧瞧,方才那道声音自头顶传来:“累了就睡会儿,待你醒了,这身上的伤便也好了。”

她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铮地一声断了,意识一弱,黑暗袭了上来。

“姑娘,起风了,回屋吧。”

音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陈锦定住神,将手自树干上收回,转过身道:“东远刚才来干什么?”

音夏如实答道:“来问咱们东西收好没有,又问姑娘有没有要买的东西,让采办一并买了。”

闻言,陈锦没说话,径直朝偏厅走去。

陈玉陈雪两姐妹正将账册分别码好,见陈锦进来,陈雪笑道:“往日我跟姐姐在屋里看账要看许久,今日在锦姐姐这里,竟然这么快便看完了。”

陈玉跟着腼腆地笑了起来。

瑞儿端了新沏的茶水进来,给几位姑娘各倒了一杯。

陈锦捧了茶杯,说道:“你们每日看账,可有先生教?”

“没有。”陈雪摇摇头,“阿爹说,咱们徽州人有经商的天分,但也需要后天的磨砺,如今我与姐姐年纪尚轻,需得自己斟酌明白,若一早便请了先生来教,那学的也是先生已知的,不是我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