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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情卷(12)

秦倦似笑非笑,手中犹自持着茶杯浅呷,一双眸子竟幽幽透着讥诮的笑意,白衣如雪,卓然有犀利之气。

“你——”朴戾本来还心中存疑,见他如此神色,登时恍然,一时间惊诧、愤怒、忿恨、不甘统统涌上心来,怒极冷笑,“七公子果然是七公子。”

“这句话我已听过很多次了。”秦倦轻笑地一口一口浅呷着杯里的茶,漫不经心地道。

“都是你安排的?”朴戾冷冷地问。

秦倦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你不怕我把你挫骨扬灰?你莫忘了,我若抓了你去千凰楼,我不信千凰楼不低头!”朴戾冷笑。

“是么?”秦倦浅笑,“你打听清楚了么?”

朴戾其实心中清楚,肖飞是肖肃侄子,对秦倦独占千凰楼十年,早有怨忿之意,要拿秦倦去威协他,岂非天大的笑话?一时间对秦倦恨人骨髓,当头一掌,便要拍裂秦倦的脑袋。

秦倦不闪不避,浅浅一笑,把茶杯放在桌上。

朴戾心念电转,仓促间把那一掌向旁一侧,“波”的一声,掌力震断了秦倦的发带,一头长发披落了下来。

朴戾见了他浅笑的样子已是心中存疑,此刻一头长发披落下来,一时间更无怀疑,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当在哪里见过你这一张脸!原来——”他一手托起秦倦的脸,冷笑道:“如此貌美,果然倾国倾城,我见犹怜,难怪——哈哈,也不必我说,说了脏了我的口!他是你什么人?秦倦啊秦倦,我若把这件事传扬出去,你猜那些对你推崇倍至的和尚尼姑会是什么嘴脸?”

秦倦整个脸都苍白了,他本是等死的,却突然显得万分疲累:“不要,”他缓缓抬头去看朴戾,“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要如此卑鄙。你传扬出去,不是伤了我,而是——”他幽幽地道,“伤了他。”,朴戾与秦倦敌对以来,第一次感觉占了优势,心中得意之极:“堂堂千凰楼七公子,哈哈,你不说我也猜得出,那人是你哥哥!”

秦倦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不必否认了,”朴戾冷笑,“三年前,我夜入敬王府,几乎失手遭擒,我看得很清楚,那天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和敬王爷共处一室的是谁?恐怕全江湖做梦也想不到,堂堂千凰楼七公子,竟然有一个如此败俗悖德的哥哥!”

“不准这样说他!”秦倦陡然提高声音,他似是想说什么,但面对着朴戾,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苍白着一张脸,“与你有怨的是我,与他何干?你枉为武林宗师,行事卑鄙下流,没有一点宗师的气度!你败在我的手上,便想牵连他人,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卑鄙下流?”朴戾见他越是动怒越是幸灾乐祸,“不知是谁卑鄙下流?明明是男儿身,仗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便想投怀送抱,入主敬王府么?你哥哥是个疯子!可惜他再美也是个男人,只会弄得他自己不男不女,不人不妖——令天下人耻笑!”

秦倦清楚朴戾是喜欢看他痛苦,才能稍释他心里的不甘与狂怒,但他不是神,无法无心无怒,听朴戾口出恶言,辱及亲生哥哥,仍是忍不住失控:“住嘴!”

“你已不是名震天下的千凰楼主,凭什么要我住嘴?”朴戾本可以一掌打死秦倦,但他偏偏喜欢慢慢折磨他,“哦,我想明白了,当年假若单折没有把你劫走,以你的容貌,只怕如今你和你哥一样,沦为王公贵族的玩物!尊贵的七公子,原来真正的身份,竟是一个娈童!”他斜着眼看秦倦,心中无比畅快。

秦倦听他这样说自己,反倒并不生气,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朴戾,以这种方式胜过自己的对手,是一种耻辱。”他看着朴戾目露凶光,反倒淡淡一笑,“你以为你可以借此报复到什么?我不给敌人留机会的,从不。千凰楼始终是千凰楼,你不必妄想平白得到一分一毫,那是别人的血汗钱,你不配。”他缓缓说完,一口鲜血呕了出来,竟不可遏止。朴戾愣在当场,看着他不住呕血,以至最后伏在桌上,不再动弹。

他死了么?朴戾心中一阵空空荡荡,竟只会发愣——不给机会!七公子果然够狠,他是拿自己的命,来和千凰楼交换啊!他没有去看秦倦是否真的死了,心中莫名对秦倦生出一种敬意,隐约令他有些轻微的不安。不知是救好,还是不救好,朴戾呆了一呆,走出马车,不再回头。

他若再过一顿饭的时间回来,便会发现,秦倦已不见了踪影。但他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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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生世之谜

秦倦在被擒的第一天便服下锁心丸,他身上有十五颗锁心丸。他在求死,而且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活着回千凰楼。

他神智清醒时,便听到左凤堂与肖飞低低的谈话。

“这回很严重么?”左凤堂问。

“不清楚,”肖飞冷冷地答,“没有人疯狂到解了锁心丸的毒再服的,我保了他的命,却不知道他会落下什么病根。”

秦倦眩晕得不想睁开,但他心中记挂着一件事。强烈的牵挂令他有足够气力抬起了手,一把拉住左凤堂,“——送我——回——家——”他没有说完。

“回家?”左凤堂与肖飞同声问道,面面相觑。千凰楼共处十年,从未听闻过秦倦有什么家?怎么寻死的人一活转过来,竟吵着要回家?这是什么道理?

肖飞冷冷看着秦倦,他心中清楚,秦倦撑不过今年冬天。本来过血之后,他大有机会可以慢慢调养,活一个五六十年。但经过这一折腾,目前看起来无事,但其实已生生断送了他多半条命,任什么灵丹妙药也救不了他,元气散尽,天下无药可治,能到暮秋,已是不错了。

抬起头来,觉得窗外的阳光分外地冷,直如那天秦倦的语气般幽冷。他至今才知道,在大殿受困那一天,秦倦说出“做一笔大买卖”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有着多大的勇气,无论交易成与不成,代价,都是他的性命。区别的,只是一个人死,还是一千余人一同陪葬?

“肖殿主,”那天秦倦的神情语气,他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我托付你一件事?”

“你不必回答,听我说。”秦倦的语调一贯轻忽而不经心,但那天听来,却分外寒冷,“我会随朴戾走。要救千凰楼,一定要有比目前千凰楼更高的利益来交换,我会让朴戾带我走,承诺以十倍的钱财相抵押。”

当时他是不懂的,只听着秦倦往下说:“你不必理会我承诺了什么,我走之后,你把此信飞鸽传往少林。”秦倦交给他一个信笺,封口上蜡,他并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朴戾武功太高,我们人数虽众,动起手来,纵使稍有赢面,但必定伤亡惨重。我不愿死人,你懂么?我不愿死人,不愿有人受伤。”当时他只觉那是妇人之仁,书生之见。

“死一个人,必有十个人伤痛;伤一个人,必有十个人受苦。我愿以我身,换千凰楼众人之生。”秦倦说这句话是在自语,神色有些出神,“今日火药之计,实也——那定是会有报应的。”

他完全不懂当时秦倦在想些什么,只是错愕地看着他,只听他轻轻地说出了一句足以惊动江湖的话:“你不必理会我的承诺,没有一个君主会遵守前朝皇帝的御旨,你也一样,你懂么?”

秦倦在暗示他自立为王!肖飞心中无比惊诧,只听着他又往下说:“只有这样,千凰楼才可以名正言顺地重建,可以甩掉蛮龙岭强加于我们的耻辱,可以反将一军,你懂么?同时,也可以——甩掉我。”秦倦讥讽地笑了笑,“千凰楼的主子,是该换一换了,我不愿楼中内斗,伤了兄弟们的心。”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不是让你,我只是在算计,如何对千凰楼最好?你已拥有千凰楼十之七八的实力,六院依旧让它自理自立,葛金戈不会服你,那是他义烈,你可放了他。至于凤堂,他会留下的,我很明白他的为人,不弄清楚真相他不会走,你可挑个时机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