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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19)

李铮此时站在自己的院门前左右踟蹰,原本是盯着秦亦,不料他竟是来到自己院中,不知到底是作何打算,考虑半天,还是装作毫不知情地进院,直接朝房门走去。

“李大人,过来坐坐。”秦亦躺在石椅上懒得起身,云相为了此行李铮能借上力,前些日子便给他提了官职,现在是从五品的禁卫副统将,真可谓是连升三级,所以秦亦这声李大人也算不得叫错。

李铮这才装作刚发现有人一般,走过来拱手道:“原来是秦掌殿。”

秦亦也不点破他,只指着桌旁另一个躺椅示意他坐,自己也翻身坐起,笑着说:“是我的不是了,早就说互相不客套。李大哥,我略备薄酒,祝贺你升官大喜。”说罢拍开酒坛口上的泥封,将酒斟入两个酒盏内,自己一仰头喝干,也不管李铮有没有喝,再次翻身躺到在石椅上。

“既然秦兄弟这番美意,我便也不推辞,全是托了殿下的福。”李铮也把酒一饮而尽,却没有坐下,而是把玩着酒盏,盯着秦亦半晌说:“这酒太淡,跟水一样喝着不痛快。我去拿齐国贡来的好酒,跟秦兄弟喝个痛快。”

“那敢情好,我也觉得这酒淡而无味,那就有劳李兄了。”秦亦倒真是觉得这酒入口微酸,连些辛辣之气都没有,难喝的很,却没想到李铮这话里暗含的试探。

进屋取酒的时候李铮暗想,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不成,说到齐国进贡美酒,他竟然全无反应,甚是连眼神都没变一丝。若不是他真的全然不知,那这人就实在太过可怕。不过左思右想,以他的年纪绝对做不到这般,而且刚才在夜市之时,也试出他毫无武功根基,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他屋内倒真是有好酒,但只有小小的一坛,倒出两盏后便去了大半,还未等他开口,秦亦便伸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当即呛咳起来,这酒不比刚才的水酒,甚是辛辣,她只觉得一股辣气从口中直冲脑门,呛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口中至腹部全都火辣辣地发热。

借着酒劲儿,她抬眼瞪着李铮道:“李兄,你我虽然相交不深,但小弟一直把你当做大哥敬重,你为何三番四次地见疑于我?”

李铮面上不动声色,端着酒盏浅酌,却半垂下眼帘,遮住眼内算计的光。果然被察觉了,看来他还是很敏锐的,但是有些话却还不到该说的时候。便只含糊地说:“你与我一个旧识很是神似,不知道秦兄弟家乡何处?”

这话说得秦亦自是不信,不过还是回道:“小弟祖籍江南道裕丰府下辖洺谷县,但是自幼便与家人分离,对小时候的事也记不得什么了。”她忽然苦笑一下,“便连这个祖籍,都是我依着记忆,在山河志上自己寻的。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因为我的家根本不在这里,不,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家,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我有的只是房子,只是落脚之处,栖身之瓦……”

见她说的越来越语无伦次,李铮抬眼望去才发现,人已经醉倒伏在桌上,双眼闭合,睫毛偶尔闪动一下,面颊潮红,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根本听不出是什么的话。刚才见她喝酒的时候倒是豪迈,不料却是因为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见天色不早,李铮便把秦亦抱起,没想到入手如此之轻,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他心里暗想,这样哪里还能保护六殿下,到时候说不定谁保护谁,定要拉他多多操练才是。

二人就在一张炕上和衣睡了一宿,第二天秦亦呻吟一声抬手扶着额角,只觉两侧太阳穴不住跳动,脑袋胀痛不已。睁眼却正好对上尉迟晞带着好笑的大眼睛,猛地坐起身才发觉自己已经在马车内,刚要请罪却被他拉住道:“你别乱动了,是不是头疼的厉害?没见过你这般不会喝酒还偏偏逞能的,那么烈的酒一口灌下去,连常喝酒的人都不敢,你可真是无知者无畏。”

“额……”秦亦这一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胸口也涨闷意欲作呕,忙躺下不敢在动,抱怨地说:“我哪里知道这齐国的酒这般烈。”

“哈哈,我看你真是喝糊涂了,齐国那边的蛮夷还在放牧渔猎,哪里会酿什么好酒。”尉迟晞掀开窗纱,招手叫过来一个侍从吩咐几句,而后又回来笑她,“那酒是天虞产的浔酒,工序复杂而且极其难得,听说在外面十金才换得一小坛,每年天虞进贡才不过百坛,平白被你牛饮一般地糟蹋了。”

秦亦抬手覆在胀痛欲裂的额头,闭着眼睛想,李铮把明明是天虞的酒说做是齐国,肯定不是他的口误,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尉迟晞嘴上埋怨她,却还是细心地叫人给她熬了解酒汤,也不知里面是不是有安眠成分,她喝下后,只觉得头痛稍解却十分困倦,不多时便再次睡去。而她再次醒来,却是被车外的兵器碰撞声惊醒。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二十四章 途中遇袭

原本就绷着的神经,没有因为宿醉而抛诸脑后,秦亦一骨碌爬起,见尉迟晞正掀开窗纱向外张望,忙伸手将他抓回来,这傻孩子,这时候向外看,岂不是给人家提供箭靶子。

这辆马车是特制之物,外面看起来俱是实木,其实里层裹了精铁,所以并不用担心被剑射穿或者被兵器刺穿。秦亦边关紧车门,边叮嘱尉迟晞在车厢角落坐好,听着打斗声不绝于耳,他们却两眼一抹黑似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二人都觉得坐卧不安。最后还是秦亦想出了个办法,用匕首将车上装水的竹筒底端切断,变成中空的筒子,从车窗角落探出去张望。只见路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数百名禁卫与十几黑衣人战做一团,余下还有几十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刀剑朝外拱卫。

见情况并不十分危急,秦亦稍稍放心,但是转瞬又怒从心起,出了事情竟没一个人前来禀明情况,就如此不把尉迟晞这个皇子放在眼里,难道竟是连李铮也是如此不成?不多时黑衣人便被逼退,除了三个当场毙命的,其余都四下逃窜,还有几人想来抢回尸体,她见禁卫军竟只顾回撤,对尸体放任不管,大喊一声:“把尸体给我抬回来。”喊完又觉得不对,又忙改口道,“殿下吩咐把尸体抬回来。”

禁卫军在一人的指挥下,再次围上去逼退敌人,将三具尸体拖到路边,秦亦这才看到那领头之人是李铮。只见他快步回来,武服银枪上俱是鲜血,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直接走到车前跪地禀报:“禀殿下,偷袭者共十六人,击杀三人,其余向东南逃窜,我等不敢追击,回来复命。”

尉迟晞却没追问敌情,反倒问:“兵士可有受伤?着御医好生诊治。”得知己方只有几人受伤,又皆是皮外伤,这才放心。

他们这厢正混乱不堪之时,当地捕头华万正带着几个衙役没精打采地朝此处走来,身后一个衙役抱怨道:“华头,这么大热的天,咱们找个茶棚歇歇吧。”

“你看着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有茶棚?”还不等华万说话,另外一个衙役便反驳道。

“那找个阴凉地儿坐会也是好的,我这一身儿衣服都汗得能拧出水来。”

他们二人的牢骚让华万更加烦闷,吼道:“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上边儿说了,今儿个六皇子殿下要经过咱们这儿,出了半点儿差错,咱们全得卷铺盖……”

“华头,华头,你看……”话还没说完,一个衙役就大呼小叫地打断了他。

“看什么看,你瞎咋呼……”华万漫不经心地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停住了嘴边儿的话,一马平川望去,许多人打在一处,他忙抽出腰间的刀,挥手道:“跟我一同上前去看看。”

还为等他们赶到跟前,几个黑衣人就已经被逼退,华万跑的有些气喘,扬声喊:“前面那些人,对,我就说你们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刀兵相接,都跟本捕头回衙门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