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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23)

李铮被她说得面上一红,这阴书自己的确一直束之高阁,未曾通读,总觉得作为武将,能够攻而克敌便是足够,何须搬弄权谋。

“李兄此想法谬矣。”秦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说,“统兵者,需谋算的绝不仅仅是战场,更需算庙堂、算敌友、算人心,只会打仗的永远都只是武将,不能称之为帅才,望李兄思量。”

其实秦亦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是超出好友范围,有些类似于长辈的指教,幸好李铮此人心胸豁达,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冒犯,只觉得这小子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自己先前似乎有些矫枉过正,竟是起身正正经经地作揖谢道:“多谢秦兄弟直言不讳,某受教了。”

秦亦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正式行礼,忙也起身回礼,却在这时有人从衙门的正厅后门走出,正瞥见此处二人,便走过来笑问:“这拜来拜去的是在做什么?”

听着声音耳熟,秦亦抬头一看,竟是慕容千殇,忙又转身朝他作揖道:“见过慕容大人。”

“秦掌殿可莫对某行如此大礼,你我俱为七品,还是平级论交为好。”慕容千殇忙朝旁边一闪身,没有受她这个礼。转身脸上挂着笑朝李铮揖道:“李兄,好久不见。”看样子这二人竟是早就认识的。

虽然他说平级论交,但是秦亦知道他的话不过是谦虚,各部参知俱是官宦世家子弟,放在现代那就是所谓的实习,熬个几年便会升迁,或是外放为官,或是入主六部十二寺,哪里是自己这个小小的掌殿能够平级相交的。不过他既然如此说,秦亦便也不好再过于恭敬,只拱手道了声:“慕容兄怎么会来此处?”

“今年秋便到了三年一次的轮值,吏部现在忙着官绩考评,我正好是巡查河南道,得知殿下在此遇袭,便急忙赶来看看。”

“殿下在后面休息,让秦掌殿带你进去,我这边还要等着仵作的结果,便不陪了。”李铮的语气不知道怎么,似乎有些过于正式,让秦亦好生纳闷,却也不方便在此时问,便领着慕容千殇向后院走去。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二十九章 计中有计

引着慕容千殇来到后院,秦亦才发现陶杰竟已经等在院中,便上去为他二人引荐,三人互相见礼又费了不少功夫,陶杰这才说起,自己追查贼人刚刚回来,屋内侍女说殿下还在歇息,便等在此处。

“是啊,今日遇袭,殿下似乎受了些惊吓,所以嘱咐不许人进去打扰。”秦亦说话的时候紧盯着陶杰的表情,连李铮都试探过,没道理放过他。

陶杰目光果然闪烁不定,急忙问:“可给煮过定惊茶喝?”

“自然是煮了,殿下用了一盏便把人都打发出来去睡了。”秦亦心里已经对他起了提防,便把他二人都迎进屋内,待他们落座后自己去后面端了凉茶出来。

陶杰在外面跑了大半日,早已经口渴难耐,见到凉茶便端起来猛灌了两口,耳中只听秦亦慢悠悠地说:“殿下吩咐我煮了定惊茶给各位大人也用点儿,我特意放在沁凉的井水中冰了……”

后面的话陶杰已经全然没有听在耳中,只听到那定惊茶三个字,就已经骇的他魂飞魄散,口中喝了一半的茶水呛得他不住咳嗽,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人已经飞奔出屋门,扶着廊柱抠着喉咙想呕出来,可惜空空如也的腹内只喝下两口茶水,哪里能呕出东西来。

秦亦的声音在头顶传来:“陶统领,您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呕什么?”

陶杰哪里顾得上理她,还想再抠喉咙,却觉得周围光线暗了下来,抬眼去看才发现是几个禁卫军围了过来,一看全都不是自己认识的熟面孔,心里便觉得不好,只是还嘴硬道:“我是统领,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没人回答他的话,忽然一头半大的猪被人摔在他面前,圆睁着双眼,四肢呈诡异的角度弯着,嘴角还拖着暗黑色的血痕,模样煞是恐怖。只听秦亦又说:“可是怕自己喝了定惊茶,跟这半大的猪一样,死的模样凄惨?”

陶杰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仍嘴硬道:“某不懂你在说什么。”说话之时目光四处乱瞄,想找个机会逃跑,如果尉迟晞已经暴毙,那自己回京定然是能领功的,若他安然无恙,自己隐姓埋名好歹还能留下条命,但是四下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薄弱之处可以突破。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打碎了他最后的奢望,抬头便看到尉迟晞面沉如水地从屋内走出来,瞥他一眼道:“陶统领这是怎么了,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可是被这死猪吓的?来人,赐一碗定惊茶给陶统领。”

当即四个禁卫上前死死抓住陶杰的四肢,把他按倒在地,另有一人端着碗黑色的药茶过来,抓住他的头就要硬灌。

秦亦唬了一跳,自己跟尉迟晞定着计谋的时候,可没说最后是要痛下杀手的,无论如何,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她面前被毒死,实在让她心有不忍。

刚要迈步上前说话,却觉得肩上一沉,回头只见慕容千殇将手搭在她肩头,却并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然而就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那厢的药已经大半灌下,陶杰四肢抽搐地在地上翻滚,看得她心下不忍,后退几步无力地闭上双眼。

忽然听到尉迟晞在她身前问:“可是觉得我残忍?”抬头见那孩子站在自己身前,目光中似乎有些让她陌生的东西,这真的还是自己最初,在水边柳下见到的那个胆怯温柔的少年吗?

尉迟晞拉住她的手,扯着她上前指着地上的尸首道:“若不是我命大,便要落得他现在这般下场。”

秦亦心中一凛,是啊,这是古代,是夺嫡之战,是你死我活的比拼,不是自己动恻隐之心的地方。想到这里,她便狠下心肠,沉声对周围的禁卫道:“你们今日全都看见,陶统领以身试茶,替殿下挡了这场灾祸,这种忠君护主的行为,实是难能可贵。但是我们还有要务在身,不能在此多作逗留,便先将陶统领的尸首浅葬于此,待我们回京之时,再迁回京城交予其家人厚葬。”

见秦亦又恢复了平日的爽利周全,尉迟晞放下心来,嘱咐她去处理好此事,便带着慕容千殇朝里屋走去。

慕容千殇先行叩拜,见尉迟晞屏退了左右,这才上前问:“殿下今日可曾受惊?”

“自然是无事,提前计量好的还会受惊,那吾岂不是太过没用。”尉迟晞用碗盖轻撇着茶末,垂眸问,“该留下的线索可曾办妥?”

“殿下放心,自然是办妥了。”慕容千殇心下暗叫侥幸,原本让那武功最差的戴着定昌丝面纱,不料那厮拳脚不行,保命倒是很有一套,差点儿被他脱身,最后还是自己朝他后心捅了一剑,正好把他推到禁卫军的刀尖儿上,这才招呼人撤退。见尉迟晞只低头喝茶,什么都没说,他便又道:“这秦亦原本在相爷府上见过,只不过现在比当初更有神采,办事也更妥帖了,看来是个好苗子,也得亏殿下调教的好。”

“恩,云相眼光不错,是个懂事伶俐的。”尉迟晞似乎不欲在秦亦身上浪费唇舌,又问:“你来前,云相可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云相只是让小人传话,京中一切均安,说途中之事让殿下自己根据情形拿主意,不必太过于顾忌,京里他会安置妥当的。”其实他到现在还不甚明白,为什么云相会对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另眼相看。

“唔。”尉迟晞似乎对云相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放下茶盏,在屋内踱了几步,回头对他说:“既然来了,便在这里歇一夜,把时局政事跟秦亦讲讲,他人是通透可惜以前埋没了,而且有些话我不方便说的,你也点拨点拨他。”

慕容千殇应诺了正准备退出去,忽听尉迟晞又叫住他道:“这次遇袭之事,不止要把消息报上去,还要散出去,明白吗?”他心里一顿,这才悦服地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