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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官(50)

好在尉迟晞不是个事事喜欢刨根究底的主子,便只是笑笑容忍了她的小任性,其他人见主子都不置可否,便也不再有什么反对意见。

桑布似乎是被这次事情吓到,不知她是因为对秦亦的感情深,还是因为秦亦走后等于把她放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尉迟晞因为秦亦失踪急得团团转,所有人都忙着伺候主子或者去沙漠搜寻,根本没人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她的感受。所以自从秦亦回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缠着她,晚上还不时被噩梦惊醒,直到秦亦抓着她的手一同睡了几晚,情况才有所好转。

秦亦这一趟虽然吃了不少苦头,还差点儿把命丢在沙漠中,但是因此察觉到身边之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大有收获的。

在西萝这一住下就直接到了立秋时节,只不过西萝这种一年都是夏天的地方,基本感受不到天气凉爽,唯有早晚似乎少了几分闷热。秦亦趴在竹楼上的栏杆看着楼下空地,李铮正领着禁卫出早操,一趟拳嗬嗬哈嘿地打下来,每个人都汗流浃背,看得她也觉得自己开始冒汗,忙抓过蒲扇使劲儿地扇了几下,结果也都是热风。她现在开始无比怀念名阳的日子,虽然夏天也是热的,但至少空气湿度没有这么大,出了汗一擦身立刻就凉爽起来,而西萝这里闷热的天气,让人觉得汗都是裹在身上的,像是套了一件黏腻的衣服。

她扭头去看在屋里临帖的尉迟晞,那小子衣服穿得一丝不苟,连领口的扣子都扣的严严实实,正站在桌前全神贯注地写字,鼻尖都丝毫没有汗珠,让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汗腺。

因为她最近身子不好,又不是在宫内,尉迟晞给她免了许多的规矩,所以才有这般主子站着她坐着的懒散模样。只听身后“吱嘎嘎”的响动,都不用扭头便知道是桑布又端药上来了,隔着老远就让人想捂鼻子,那药味压根儿就不是中药汤剂的药香,若是硬要让秦亦形容,她觉得就是韭花酱、蒜泥和臭豆腐汁混在一起,然后在三伏天里放馊了的味道。

所以还不等桑布站在她面前,她就已经早有准备地捂住了口鼻,开始了近日来每日三次的常规对话。

“可不可以不喝。”瓮声瓮气地商量。

“当然不行,我熬了一个多时辰呢。”果断的拒绝。

“都喝了一个月了,还要喝多久啊?”哀怨。

“快了快了,再喝几天就好了。”敷衍。

“又是快了,你十天前就是这么说的。”含泪指控。

“乖啦,吃好了给你蜂蜜喝。”毫无诚意地哄骗。

“你每次都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愤愤地想逃跑。

“快点喝掉,我天不亮就起来给你熬药,你敢不喝?”桑布原形毕露,一手将药碗伸到秦亦面前,一手叉腰威胁道,“你不喝我可叫六殿下来看着你喝了哦?”

秦亦低头看看就离自己鼻子尖儿不到半厘米的药碗,里面黑幽幽粘糊糊一堆不知名的东西,扣着一个白瓷勺子,她又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看桑布,见那死丫头毫无同情心的作势要喊,忙一把夺过药碗,屏气咬牙道:“我喝还不行嘛!”

她可不敢用勺子去搅动,生怕从里面捞出个什么虫子,把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都吓跑。扭头看看站在一旁监工似的桑布,又伸手把盛蜂蜜和清水的两只碗递给她道:“你端好,我一喝完赶紧给我啊!”

将药碗放在唇边,又不放心地想开口说话,桑布急忙抢先道:“我知道先给你清水再给你蜂蜜,赶紧喝吧。”

环顾四周实在没什么能够拖延时间的借口,她只好捏着鼻子像是喝毒酒一般,将药稀里哗啦倒进嘴里。

桑布这一个月来也练得纯熟了,见她一口把药了个喝干净,就先伸手递过清水让她清清嘴里的异味,怕喝多冲了药性便急忙抽回手来,而后还不等秦亦说话,又一口蜂蜜给她喝下。

此时尉迟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俩道:“你俩每天吃药都这样,不累啊?”

秦亦苦着脸端起药碗,伸到尉迟晞面前道:“要不下次请殿下来吃?”

尉迟晞忙后退几步,想抬手掩鼻又迟疑地放下:“我又没生病吃的什么药。”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六十八章 启程回国

西萝的日子过得十分快活,但是终归不是久住之所,总还是有要回去的一天。递到京里的折子已经得到批复,令拿到解药后尽快启程回国。

萝素在秦亦取回圣湖之水以后,对她的态度并未有多少好转,听说他们准备回国的时候,才愕然地问:“你、你不想留在西萝?”而后又懊恼地咬住下唇,似乎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秦亦也是十分诧异,她一直不明白萝素为何对她态度不冷不热,听她如此一说,似乎觉得有些摸到了门道,笑着道:“我自然是跟我家殿下回国,至于西萝地方虽然是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萝素听得这话心情大好,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容,让身为女人的秦亦都看得直了眼。她的美不是柔媚、不是英武,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神圣,一种让人觉得不敢亵渎的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眉眼顿时柔和而端庄,让秦亦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才对。”说完又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唐突,忙又解释道,“近日鄙人常在西萝街头巷尾闲逛,觉得西萝虽然人口不多,地域不广,但是百姓皆富足谦和,不难看出女王殿下治理有道。”

估计没有君王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治国有道,所以一听这话,萝素的笑意更甚,嘴上还不住客套:“秦大人真是谬赞了,叛乱未平、余孽未清,日后可能还要仰仗贵国的支持。”

这种话题秦亦可不敢随便乱应承,虽然别人都叫她一声秦大人,但是她自己明白她是什么身份,只打了个哈哈道:“所为得民心者民所趋之,为百姓办实事的君王,自然会得到百姓的拥护,女王殿下也不用过于忧心。”

“秦大人所言字字珠玑,萝素受教了。”萝素敛裾行了个半礼。

秦亦慌忙向一旁闪开半步,可不敢受这大礼,左右瞧瞧没有外人,又凑近低声问:“女王殿下,这药鄙人已经喝了月余,到底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今日刚好三十天,喝完就可以停药了,不过只是解了这香气之毒,至于这不孕……”萝素犹豫着停住了话语。

“只要没这味道就好,至于能不能怀孕,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秦亦挥挥手看似毫不在意,其实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了透心凉,若说她对毒性完全解开没有期待,那绝对是骗人,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现实的事情,可是感情上她还是带有一丝侥幸的,期待也许会出现奇迹。她忽然在心里自嘲地想,这也许就是死刑犯不断上诉,直到最高人民法院发了终审判决一般,切断了所有的幻想和奢望。

萝素见她嘴上说着不妨事,眼底却一片死灰之色,同是女人也能体会到几分那种打击的残酷。只是她也毫无办法,对身边之人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人便捧着一个白玉瓶子回来,萝素拿起递给秦亦道:“这是我自己配的药,你若还想伪装这男儿身,便每三月服用一颗,什么时候想恢复女装,停了药便是。”

秦亦不动声色地收好瓶子,谢过萝素后便出去准备回国的事宜。此次随行前来的禁卫以及其他侍从婢女,只有一人在途中被毒蛇夺去性命,其余全都安然无恙,听说即将启程回国,全都欢欣鼓舞。秦亦晚上特意认真地问桑布:“阿布,你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西萝?你若是留在这里,我可以托女王殿下多加照顾你。”

桑布一骨碌爬起来,着急地问:“你不想带我走吗?”

“傻丫头,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这里毕竟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可能还有你的家人,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会要求你背井离乡的跟我离开。”秦亦摸着她柔顺的长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