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蔷薇(91)
“难道我真的是天生下贱吗？”
她在窗前望着月亮，望着水井，望着屋檐下的灯影，转身看着屋子，望见那镜子，望见那牡丹花，望见那白灯穗。都是那样干净，只有她自己是那样不洁。
第二日日头高起建令仪也不见女儿出来，进到房里，就吊在房梁上，早已断了气。
任表正几年后也暴毙，没有子嗣，安国侯的爵位就此而止了。
☆、第 124 章
摧棉扯絮的大雪一直下着，可以听见屋外呼呼的风雪声。芷郁懒懒的睁开眼，怀里没有了人。撩开帐子，她穿着藕荷色睡袍，坐在炭火旁。雪茸一团大毛团窝在一旁沉沉睡着，耳朵也收了起来。
他出来搂在怀里，懒洋洋道：“出来干嘛？”
雪蔷望着外面的雪花道：“好大的雪啊，瑞雪兆丰年啊。”
芷郁道：“今年第一场雪啊，外面的花开得更好了。”
雪蔷道：“好容易入冬安生几日，你多歇歇。”
他撒娇道：“你要我歇，又不在里面陪我。”说着枕在她腿上。
雪蔷道：“一到了冬天就好像天地万物都睡着了，可以好好歇一歇。可是人还是暗潮涌动，冰天雪地里闹起来，更吓人。”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道：“中书省向各地征调军需的旨意都已到了，咱们这边还是没有动静。不仅咱们宁楚，就是兰泽、蘅芜也没有得到消息。”
“那就是说没咱们三蓁什么事了。”
良卦笑道：“没有还不好？年年从咱们三蓁打抽丰，哪里受得了？”
芷郁笑道：“犯傻，朝廷这是想证明不靠三蓁照样可以扬威碧阳。等着吧，若是胜了还好，若是不胜，朝这边要的银钱就不是征调这些了。”
向雪蔷道：“这些年都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长平王作乱过了才一年，幼子庆生，升贤妃为贵妃，这两项都要大办，今年又几处欠收，他还要加赋税。现在又要为了面子亲征碧阳，陷百姓于水深火热，只是为了他可笑的一己私欲。五十多的人了，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今年境内也有几处天灾，你也操劳憔悴不少。”又在他耳边小声道：“不过福祸相依，你也不是说对我们有利。只是可怜了那些子民们。”
芷郁道：“谁的子民都是人命啊。”
雪蔷笑道：“在你眼里，天下苍生都是你的子民。”
芷郁起来道：“难得这样好的雪，出去赏花吧。”
两人穿好衣服，雪蔷披一件银狐斗篷，到了外面，有白雪蔷薇做陪衬，更加仙气清美。
他笑道：“这样好漂亮。”
“就说不要总是给我做银狐衣服了。那件旧的还能穿的。”
“你是物伤其类吗？”
“你坏，总是说我是狐狸。”
两人边走边说笑着，遇到孩子们在玩雪，最显眼的是墨茸一团黑毛团，和玄薇一起朝她们跑过来。墨茸先到脚边，黑绒绒身上落了白白的雪。
“小碳球。”虽然墨茸已经长大了，他还是喜欢这样叫她。
接着玄薇也到了跟前，芷郁见女儿穿着和雪蔷一样的银狐斗篷，头上戴着白绒的暖帽，俨然一只小狐狸，欢喜的抱起来哄她玩。
祁潇也过来，撒娇道：“爹，我也要。”
芷郁笑道：“你仗着自己好看就以为自己是女孩子了，害不害羞？”
祁潇张开小手道：“我就要爹抱抱。”
芷郁抱起来，道：“你看，两个弟弟都没要爹抱，你是哥哥怎么办？”
祁潇一头扎进芷郁怀里，笑嘻嘻不说话。在芷郁怀里呆了一会儿，又要雪蔷抱他。雪蔷接到怀里，笑道：“男孩子还这样黏人，也不知道像谁？”
说着看了芷郁一眼，芷郁笑道：“这可是一百步笑五十步了。”
两人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见琼台那边也是花影繁茂，又过去转了一转。不仅仙雪宫都被雪蔷薇包绕，琼台也变成了花海，因此外人称宁楚琼台省为仙雪台。
芷郁道：“我却没有想到，今生能娶到仙女。”
“不许说我是仙女，我不要回到天宫去。”
“我不许，你哪里也去不了。”
晚上雪蔷亲自下厨做饭，做了白鱼火锅。一家人热气腾腾的吃着，芷郁从火锅里夹出鱼肉给孩子们吃。
小祁澈一双小手把鱼刺挑出来，放在小雪豹的饭盆里，那只带着黑斑纹的毛团低头静静的吃东西。
“你看他。”芷郁推了推雪蔷，雪蔷笑道：“你把它当作猫了吗？”
祁澈抬头道：“它不是大猫吗？猫都是喜欢吃鱼的。”
雪蔷道：“它不是猫。”
吃过饭雪蔷要奶妈们带着孩子下去，自己陪他饮茶，就寝后又百般温柔体贴。
他搂在怀里道：“就要过年了，今年大办些，讨个吉利。”
“你放心。”她亲了他一下道：“成大事者自有天助。”
“你就是我的天助，要说自从娶了你，这些年真是成了许多件大事。”
“那是你水到渠成，若是没有我，也许更少了波折。”
他食指放在她嘴上道：“不许胡说，你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除夕那天王宫里繁华热闹非常，玄薇指着月亮道：“凤凰，凤凰！”
芷郁抬头道：“没有啊，只有月亮。”
玄薇道：“一只好大的白凤凰，我看见了，一闪就过去了。”
大臣连忙称贺道：“这是祥瑞啊。”
芷郁向雪蔷道：“有这个意向是好。”
☆、第 125 章
春天慕辰御驾亲征，带大军征讨碧阳。临行贵妃抱着幼子道：“妾和皇子等着皇上凯旋而归。”
他恍惚一瞬，乾宁三年，他还是建王的时候，第一次出征，她在门口道：“我等着你回来。”
那时候他才二十一岁，如今已年过半百，她也已经去了二十多年。日子真是快啊，可是一辈子好像什么都没成就，便老了。不仅老了，连个牵挂都没有。芷郁在宁楚有人牵挂他，召着他，每次进京都呆不久，迫不及待的回去。他自己，天下都是他的，却没有一处是牵挂他，也要他牵挂的。置身何处都不重要，京师于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出芷郁的意料，也几乎不出所有人的意料，慕辰这次铩羽而归。用芷郁对雪蔷的话，慕辰是个年过半百的任性孩童。他不会罪己，也不会卧薪尝胆，他只想尽快挽回面子。
慕辰不得不承认，他不如他儿子。芷郁自幼丧母，皇子中最为卑微，却硬生生打出一个富可敌国的宁楚。若是换作自己，一定不能。感情上儿子比他更厉害，他活了大半生，在自己儿子面前却抬不起头来，越有儿子在，越显出他的无能可笑来。
英宗打了败仗，无论大臣妻妾，宫人太监，非打即骂。尤其对建皇后，年轻时候越看越爱，现今越看越嫌，越嫌越恨，过去只是谩骂，现在竟然有几次动了手。建氏再不济还是皇后，好几次呼天抢地，悲愤欲死。
一日把两个儿子叫进宫里诉苦，元珑见他母亲蓬头垢面，脂粉都哭花了，嫌道：“怎么这副样子，还怪父皇嫌你！”
本以为儿子会宽慰几句，不成想又是埋怨她的不是，建皇后一颗心掉进冰窟窿里，捂着嘴呜呜哭起来。
元瑞叹气道：“母后，大哥说的直白些，但也是这个道理。父皇打了败仗，本来心中不畅。您身为皇后，不说更加温柔体贴好生宽慰，整日愁眉不展，哭丧着脸，哪个男人受得了？”
建皇后一肚子委屈，怒道：“他就是怎么看我都不顺眼，反倒成了我的错。”
元珑道：“谁要你收不住父皇的心。”
他母亲不示弱道：“他见一个爱一个，我收得住吗？”
元珑反驳道：“高皇帝的皇后，年逾六十还是琴瑟和鸣，你看看你，不到三十就失宠。”
建皇后叫儿子来非但没有得到安慰，反倒又被奚落一番，哭得更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