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熄(82)

作者: 风未裳 阅读记录

盛景:“……”

这句话的意思约等于“班里的末等生才会去那些排名不在全国前十的985”——虽然那时候并没有划分“985”“211”。

不知道Y大出来的唐寻听了会不会暴气打人。

“别废话,说正事,”江诺敲了敲桌子,“那份名单里华人不多,我都挨个查了,也亏得现在有内网效率高……”

他突然停了下来。

盛景直觉后面又是一个惊世秘闻:“您继续,我听着呢。”

江诺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把烟丢在了烟灰缸里,熟稔地摁灭。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紧不慢,像是没受到任何影响一般。

——他不知道,此时他的一举一动,落到盛景眼中,都自动带上了“学神”的标签。

许久,江诺终于慢吞吞地推开烟灰缸,长叹一声。

“……还有个名字,叫周敏——她是周瑾的亲姐姐,也是詹旭的妻子。”

……

信任这东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它常常产生于日常生活鸡毛蒜皮般的斤斤计较里,可以小到你多算我五毛钱我下回就不来你这买菜了;有时候却又影响深远,可能使两个亲密无间的朋友老死不相往来,也可能关乎到某个人的身家性命。

沈沛把这两个字单独拎出来琢磨了一遍,然后说:“我记得盛景和我说过,郑副局告知了马兰他的行动,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联络金在寅的事已经暴露了。可詹决不傻,郑副局一手促成了詹旭的车祸,两个人关系不和,一旦出事詹决肯定第一个就想到是他在捣鬼……所以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郑副局这种‘他发现不了我’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王瑞川搞了那么多年审讯,十分擅长挖掘隐藏人物,因此很快反应过来:“有人在暗示他。”

而且是个和詹决关系匪浅、被郑卓晨认定“可信”的人。

沈沛轻轻摩挲着下巴,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查郑卓晨和谁走的近显然是行不通的,对方既然能扮演这么重要的角色,并且至今仍未被发现,显然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不知怎的,沈沛总隐隐有种感觉:刚刚以“Z”之名给林扬发邮件的,甚至林扬死前拿走窃听器的,和刚刚挖出来这位是同一人。

☆、浮沉(六)

窗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放眼望去只有大片大片的蔚蓝,似乎从未改变。这就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飞了这么久,天堑一般的距离并未减少一分。

飞机横穿过茫茫大洋,跨越白天与黑夜的交界线,朝地球另一端飞去。

突如其来的强烈气流带动了剧烈的颠簸,惊醒了飞机上的乘客们。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哇”一声嚎了出来,怎么哄也哄不住。

苏演揉了揉酸疼的眼角,心中懊悔上飞机之前怎么没多睡会儿。

他以为这只是飞行的正常现象,没想到飞机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像在暴风雨中奋力挣扎的小船,渺小又无力。

要坠机了么?他想。

机舱变得喧闹起来,乘务员发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大概是“不要害怕”一类的字眼。

“……”苏演动了动嘴唇,但没说话。他微微偏过头,半张脸映在窗户上,在碧蓝天空的衬托下显得无比深邃。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半小时,你打算做什么?

你有无法弥补的遗憾吗?有尚未了却的心愿吗?有念念不忘的人吗?

在这最后的半个小时里,在湮灭于时间之前,你有没有想要说的话、想要见的人?

苏演稍微跑了会儿神,等他思绪重新回到这里时,机舱已经是一片寂静,就像葬礼上的肃穆景象一般。

“先生,”空姐冲他点了点头,把纸和笔递给他,“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苏演苦笑,顺从地接了过来。

他明明攒了一肚子话,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你想把这最后的几句话留给谁?姚清燕,苏澄涵,还是尚未出现的未来女婿,或者是明争暗斗了半辈子的江诺?

阳光透过禁闭的窗户照进来,映在金属制的钢笔上,明与暗交杂碰撞,在窗户上投下了一道光影。

“嗡——”

手机振动了起来,起飞之前苏演明明关了机,但这一刻他根本来不及想起这茬,手指已经下意识按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杂音,正当苏演以为是骚扰电话打算挂断时,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决定了吗?”

苏演瞳孔一缩——这个人的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詹旭。

没等到他的回答,对方又重复了一遍:“你决定了吗?”

“决定什么?”苏演冷冷地问。

“当然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你打算留给谁啊。”

苏演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突然发现机舱里早就空无一人。他解开了安全带,朝驾驶舱的方向走过去。

詹旭懒洋洋地说:“别找了,这里就你一个。”

驾驶舱没锁,苏演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不出詹旭所言,这里依旧没有半个人影。仪表盘闪着红光,发出警告的嘀嘀声。座椅的靠背上还搭着一件外衣,仿佛飞行员只是暂时离开了。

“咱俩斗了那么多年,我却一直都没搞懂你想要什么。钱?权力?报仇雪恨?好吧我承认姚清燕的死纯属意外,我主要的目标不是她,但谁让她刚好碰到了呢?……苏演,为了这事像疯狗一样咬了我这么多年,该到头了吧?”

苏演:“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那边詹旭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你自己懂吗?”

苏演沉默,他走回原来的座位,侧头望向窗外。

“这都是假的,”他想,“詹旭五年前就被撞死了,这只是我压力太大做的噩梦而已。”

可他做事向来都游刃有余,为什么这回会感到有压力呢?

“你忘了?”梦境中的詹旭说,“你那位在大使馆工作的老同学把名单给了江诺,然后又把这事告诉了你。你现在正赶着去找江诺,打算把你知道的都和盘托出。你本来想趁着飞行的时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重新理一下,但是你睡着了——你看,你磕了这么多年的安眠药,早就养成依赖了。”

所以他第一次没有依靠安眠药入睡,就做了噩梦。

“苏演啊苏演,身为你早几年主要的竞争对手,我真的为你现在这鬼样子感到痛心,”詹旭叹了口气,“我已经死了,但是你还没走出来。你潜意识里还残留着对我的畏惧和愤恨,所以你就只能把自己钉在原地。你以为你可以永远停留在过去么?醒醒吧,这是客观规律。”

苏演握紧了手机,还是不吭声。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其实是他和自己的灵魂在对话。

“为了一个姚清燕你就咬了我这么多年,甚至我死了还不肯罢手,不单单是为了所谓的报仇雪恨吧?我相信你有私心,苏演。”詹旭说到这里,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放慢了语速,“那场冲突的策划者确实是我,可是谁让姚清燕在那个时间经过那里的?是谁自己懒癌发作,让老婆替他去拿合同的?”

“……”又是一番沉默过后,苏演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是我。”

☆、浮沉(七)

“对啊,这不就得了。”詹旭总算是满意了,“你追了姚清燕那么久,把她当作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肯定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死会和你有莫大关系吧——所以你承受不了了。你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的,连学习都能最后一年补回来,你把自己看得太高,忍不了这种事发生——所以你潜意识里把责任都推给了我。”

“……”

苏演疲惫地闭上眼,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流下来,悄无声息地打湿了略显斑白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