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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传(35)

王夫人也不理她,只命宝玉先回去换衣裳,这里且问贾环:“你刚才不是同你二哥一起来的么?既说是看鱼,怎么姐儿掉进缸里,你也不救她,倒自己走了?”

贾环大惊小怪地道:“大姑娘掉进缸里了吗?我竟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儿的。当时只有二哥和小红在院里,难道是谁同她玩,不小心推她下去的不成?”王夫人气得浑身发颤,问道:“你这话,是说宝玉把姐儿推进缸里的?”贾环道:“孩儿不敢。孩儿没看见,不便乱猜。若不是太太找我来,说大姐儿掉缸里了,我还不知道呢。幸许是姐儿想捞鱼,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也未可知。”

王夫人更怒,却无法可施,冷笑道:“原来你大了,学会说话了,倒知道先拿话来堵我。你娘刚才说不放心巧姐儿,所以来看她,你这会子倒又推说不知道了?你既没看见,又怎么知道是姐儿自己失足掉进去的?”

贾环被问住了无可回答,却仍抵死不认账,反推在宝玉身上,只说:“我原是来看鱼的。因小红说倒茶,二哥哥也跟了进去,我苦等他两个不来,就跟过去瞧瞧,却看见他两个躲在屋里搂搂抱抱做出多少不堪的举动来,我因看不过,所以先走了。并不知道后来的事。”

凤姐听贾环句句陷害宝玉,生怕再问下去,更不知他要胡说些什么,反令王夫人难堪,急忙劝道:“太太不必问了,横竖我心里清楚。姐儿这会子因受了惊吓,所以只会哭,不肯说话;等大夫开了药,睡一觉醒过来,再细问过,少不得就要水落石出的。”因回头向赵姨娘道,“我这里很不用你费心,巧姐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要等好消息,自己回屋房里消消停停等着吧。”

赵姨娘又羞又气,欲要说话,又不敢,只得恨恨地带着贾环去了。一路犹自喃喃不绝,只说宝玉同丫头不轨,弄出事来,倒冤枉好人。

这里王夫人气得哭起来,向凤姐叹道:“越是那起小人每天大桶脏水泼他,这傻孩子越是自己倒要往网里跳。”又叫人带小红进来。小红两手被倒缚在背后,湿衣裳犹未换下,披头散发,满面羞惭。王夫人端详一回,发狠道:“果然是个没臊的,夭夭乔乔,成何样子。主子在院子里,你怎么倒自己躲进屋里去了?幸亏发现得早,要是巧姐儿有个三长两短,问你有几条命赔?”

小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着分辩说进屋原为倒茶,转身便出来,并没耽搁。何况院子里分明有人,再没想到姐儿会出事,只求太太开恩。无奈王夫人深恨她坏了宝玉名声,这本是她心头第一件大事,明知儿子有这个痴病,日防夜防,只怕有人拿着这个做文章,偏偏地就又有把柄落在人手上。因骂道:“叫你服侍姐儿,你倒一味耍狐媚子,勾引主子,只这一条就该打死;何况又疏于职守,差点伤了姐儿性命。”因此两件,立逼着凤姐撵她出去。

凤姐明知个中另有冤屈,然见王夫人盛怒,且为巧姐儿焦心,也深恨小红疏忽,遂不劝阻,当下传命:“叫林之孝家的进来,带她女儿出去。”王夫人反愣了一愣,道:“原来是他的闺女。”因将林之孝家的找来,说了姐儿落水的事,并不提宝玉与贾环,只说:“做奴才的未能侍候好主子,反差点伤了主子性命,就该打死。若不看你面上,定要重打四十板。她既是你女儿,白放了也是该的,就领出去便了。”

林之孝家的又惊又怒,也不敢辩,只得磕了头,领了小红出去。这里凤姐又将侍鱼的两个婆子找来,命给门上各打二十板,罚俸三个月,遣去扫院子。那两人并不敢求情,都含愧磕头领了。

原来凤姐与王夫人刚才在贾母房中,正是为了北静王遣媒求聘黛玉为妃的事决议不下。因知元妃回宫在即,故只推说还要合字求神,暂为拖延,这时见宝玉竟然为了救人,将北王所赠碧玉缸砸碎,两只鱼也都有气无力,眼瞅着便要翻肚,都深为烦恼,不敢隐瞒,走到上房来回贾母知道。

贾母听了,大惊哭道:“这是天意如此,叫我怎么样呢?若能保全这缸鱼,还可托词八字不合,或说姑爷遗命在先,或求娘娘赐婚,设法转寰。如今缸也砸了,鱼也死了,再不允婚,不是成心要与王爷作对么?直与谋反无异了。宝玉闯下这弥天大祸,可知是他亲手断送了他妹妹,再怨不得别人的。”又召进贾政来,一行哭,一行说,将事情说与他知道。

贾政亦是满面泪痕,叹道:“逆子,逆子,我贾家竟送在他手上了。”又怕更增母亲伤悲,只得收泪劝道,“事已至此,恨也无益。宝玉闯下这弥天大祸,此时便将他打死,也难以洗清。当今之计,不如作速允了北王婚姻之请,结成通家之好,方见得我们并无非有意忤逆,不然,只怕不日便要灭门了。”

贾母听了,虽知有理,只不舍得,仍一心要等元妃回来,指望或有回天之术。贾政料也难劝,只得且回房,担心得一夜未眠。

☆、第九回 藏金屋龄官甘做妾 结红绳凤姐义为媒

宝玉尚且一字不知,只为小红一事悬心,悔道:“从前她在怡红院服侍,并不知道珍惜,如今她去了凤姐姐处,何苦又招惹她,弄到如今,却有何意思。”

一时林之孝家的带着众人来查夜,寻着宝玉,又悄悄儿地埋怨道:“小红原是为你惹的祸,哥儿好歹也有句话,怎么想法子劝太太平心转意,还要她进来的才是。哪怕仍然降作粗使丫头也使得,好过这样子出去,落人褒贬。外头若知道这是从府里撵出去的,只当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可叫她怎么见人呢?”说着便哭。

宝玉原本有愧,闻言益发垂了头,嘟嘟哝哝地道:“我也不知会出这样的事。如今太太正在气头上,连我也有不是,三两天就叫搬出去呢,我还敢劝去?”

林之孝家的便出主意道:“哥儿不去,却可求那太太听得进话的人去劝劝,或许还可以转得过来。”

一言提醒了宝玉,便苦想找哪个说情,因道:“宝姐姐的话,太太必是听得进的,只是她如今也不大进园子来,自己家里的事又多,且是最不喜管闲事的,我去求她,未必便肯;不如求三妹妹罢,她必会帮我的,只是太太听不听,便不知道了。”

林之孝家的道:“既这样,哥儿何不这就找三姑娘去?姑娘是娇客,太太或者会给几分薄面也未可知。若不成,还得求求宝姑娘。她到底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儿,如果她肯说话,只怕倒有七分成功。”

宝玉听了,果然便来找探春,备述自己带贾环看鱼,因随小红进屋倒茶,不想巧姐儿竟失足落缸,自己情急之下砸缸救人等事,又说太太盛怒之下,迁责于小红,说她勾引自己,疏忽职守,当时便撵出府去,还求妹妹在太太面前美言几句,怎么想个法子仍叫小红进来才是,不然,岂不因我之故,令丫头受责?

探春一听便知必是贾环与赵姨娘从中做梗,叹了口气道:“只怕难劝。当年金钏儿原是太太的心腹,不过和你说了两句玩话,便被太太一巴掌撵出园去;如今小红照看巧姐儿,反令她落水受惊,论罪更比金钏大十倍,撵出去已是轻罚,若不看她是家生子儿,林之孝的闺女,只怕当时便要打死的;且我听说,彩霞的妹子小霞进来没几天,不知怎么被凤姐姐和林之孝家的给安排去跟了四妹妹,太太正为这个不自在呢,这次借故撵了凤姐姐的丫头去,焉知不是为此?”

宝玉不信道:“太太怎会这样小气?一个小丫头的去留,原本就是凤姐姐同管家嫂子们的事,何劳太太操心。若说为这个怄气,再不能的。”

探春见他不信,便不肯再往下说,只道:“你既要我去劝太太,我便去,左不过几句闲话罢了。可十九是不成的,你若于心不安,倒是拿些银子赏她,再着人问准她心意,除了这府里,还想去做些什么,能帮便帮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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