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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孟婆汤(人鬼情系列之八)(20)

从过去到以后,他没有输过,从来都没有输过任何人,只除了他自己。

他输给了他自己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心动,输给了他难填的忏悔与思念。从此以后,他 再也没有笑过。他的心里,有一角已经空了,支离破碎,永远地残缺了……

苏慕跌跌撞撞走下城墙,毫无目的地穿过人群,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古代和今天,穿 过他一生一世唯一的感动。真的分手了吗?就这样离开,永不相见?

他走过多少孤独的漫漫长路才重新找到她,他经过多少雨雪风霜的磨折才终于接近她 ,他又忍受了多少隐忍苦痛才与她再次相爱,如今都不作数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况且前生他是一个剑客啊,天下无敌的剑客。浴血断腕也不会流泪 的,可是现在,他真的痛了,败了。

能打败一个不怕死的剑客的,只有情字。

让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动情,使他的心变得柔软,再将剑刺进他的心,就会一击而中。 那是一场天地无光的恶战。

也是苏慕遮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静翠湖边,苏慕遮的仇家如期而至,如约为那次火难进行一场珠死决斗。

苏慕遮仗剑而立,背对仇家,看也不看他,只问:“是你放的火?”

“是我。”

“那么,出剑!”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放火吗?”

“与我何干?”苏慕遮轻蔑地说,“为什么放火是你的事,但是惩罚你的放浪却是我 的事。来吧,拔起你的剑!”

“苏慕遮,你太狂妄了!”纵火者号叫起来,“七年前,就是你的狂妄傲慢害死了我 的父亲,当年泰山之上,你和他斗鼓,你赢便赢,为何要当众侮辱于他,逼死人命?我要 替父亲报仇!”

“泰山之赌?”苏慕遮想起来,原来这纵火者便是鼓王倪二的独生子。

那一年,枫叶初红,天下赌林人士尽集泰山,做空前之赌。苏慕遮此时已经练就完璧 无瑕功,胸有成竹,欣然赴会。群雄于泰山观星台相聚,斗酒对弈,击鼓传花,投壶,射 覆,玩骰子,种种赌局尽挑随选,既是赌博,也是比武,八仙过海,各分胜负。

而苏慕遮,赢遍天下高手,获胜于每一场比赛。

与倪二的赌是比斗鼓艺,双方约好,以鼓声高低鼓点整理鼓韵悠扬定输赢。

鼓王一鼓作气,再击衰,三而竭,只是一盏茶工夫,已经落了下风,鼓声渐伏,鼓点 散乱。

枫叶纷纷飘坠,落了一地,如血。

本来苏慕遮大可在此时收手,轻而易举地赢得这漂亮的一仗,然而他得理不饶人,乘 胜追愈擂愈勇,直有开山裂石之声,以致观阵的宾客不得不捂耳朵躲避过强的鼓声所带的 那一种兵气纵横。

倪二精疲力竟,却仍不罢手,拼尽全力敲打着早已溃不成军的鼓槌。苏慕遮打狗入穷 巷,立志要逼对方弃鼓,遂鼓声雷鸣,如千军万刀纷至沓来,终于用内力一气震破对方的 鼓。

万籁俱寂,漫山的枫叶在那一刻尽皆萎落,正如鼓王倪二的一世英名扫地。

倪二羞愧难当,对着一面破鼓,一口鲜血喷出,废然长叹:“罢了,罢了!”掣出为 ,猛地一横,当众自刎。

“苏慕遮,本来输赢只是一场游戏,可是你却不留余地,非要逼得先父自尽!”纵火 者悲愤地控诉,“此仇不报,枉为人子!你也是父母所生,难道就没有人性?”

“手下败将,何必多言?”苏慕遮不屑,“那倪二早已输了,却苟延残喘,不肯弃鼓 投降,真是自不量力!况我苏慕遮一生中赌无数次,胜无数次,个个败将的后代子孙都来 找我报仇还了得?少废话,出剑吧!”

一场恶战。

从问鼎楼打至静翠湖边,从天昏地暗打到旭日初升,又从风和日丽打到大雨倾盆,蓦 地一声炸雷,一道电光,照亮了静翠湖,也照亮了苏慕遮的记忆,他在那一刻想起了雪冰 蝉,想起了冰蝉在玫瑰园中说过的话,“花开在枝头上,但落在烂泥里。富贵荣华,究竟 有何意义呢?”

富贵荣华,有何意义呢?

他倾听那雷声,仿佛听到冰蝉对他说话。闪电照在他的脸上,化成一个千古不变的定 格……

大雪茫茫,天地几乎连成一片。

苏慕遮霍然站住:他想起过的!前世,他起过雪冰蝉的!在他罪恶的一生中,在他人 生的最后时刻,他终于想起了雪冰蝉,想起了爱!前世的苏慕遮,不是因为绝情而死,恰 恰相反,他是因为知情,因为终于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而忧郁,而独抱终身,而怅然 辞世。

那颗眼泪留在苏慕遮的心里,也流在苏慕的血液中,连系前世今生的,不是恨而是爱 !

然而,爱在今生,再一次夭折!

苏慕停下来,仰天长啸:为什么?为什么爱只能使他心爱的人痛苦?为什么身为一个 男人,他不可以让他的至爱欢笑?即使一个最无能的农夫,也会用一只苹果一朵野花讨妻 子的欢心,然而他,他却只会使她流泪。为什么?

既然天不许他们相爱,又为什么让他们相遇?为什么逼使他只有得到她的原谅才能完 成劫数?谁可以回答他?!

苏慕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城墙公园吗?城南酒吧在哪里?竹叶青在哪里?

他忽然号叫起来:“竹叶青——竹叶青——你出来——出来呀!”

“我在这里。”

苏慕回过身,夜便在他身后跌下来。

竹叶青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她看着苏慕,眼中竟然有了难得的同情和怜惜。

她和他,纠缠了几生几世了,如果人与蛇可以相恋,她对他,岂非也是付出了很多?

“苏公子,”她看着他,同样分不清他是前世的苏慕遮还是今世的苏慕,而自己又究 竟是哪一世的竹叶青,“我能帮你做什么?”

“拿酒来!你的酒呢?你的竹叶青呢?你的回忆呢?拿来,拿出来呀!”苏慕大叫着 ,状若疯狂,不等饮已经醉了,“竹叶青,你的城南酒吧在哪里?拿你的酒出来,我要喝 酒,陪我喝酒!”

酒。

五颜六色的酒,如翠,如血,如玻珀,如蓝绿相间的猫儿眼。

苏慕暴殓天物,以一种鲸吸牛饮的的姿势把酒一杯杯地“倒”进喉咙,他简直不是在 喝,而是在灌。

他要灌醉自己,然后忘记一切。

可是,即使是最疯狂最混沌的时刻,他也仍然鲜明地记着那个名字,那个由一滴眼泪 刻在他心上的名字——雪冰蝉。

“竹叶青,拿你的水晶球出来,”苏慕喃喃,“你的水晶球可以告诉你前世,能不能 告诉你将来?雪冰蝉的将来会怎么样?她会不会幸福?”

“水晶球只可以发掘真相,不能够预测未来。”竹叶青无奈地说。

“那么,你的使命呢?你的使命有没有规定,如果我得不到雪冰蝉的爱,结果会怎样 ?”

“你会万劫不复,永世倒霉。”

“雪冰蝉呢,她会怎样?”

“我会保护她。”

“你保护她?”

“我的使命,就是要找到小仅,保全她一生平安。”

竹叶青,一个依靠血统代代相传而穿越时光与空间的人,她们在这地球上生存了几百 代,永远只叫一个名字,永远只一种面孔,永远只从事一种行业,永远扮演一样角色。

没有人能说清她们是正义或是邪恶的,没有人能审判她们。

然而她们,却总是把自己当成上帝的使者,在半人半蛇,半神半兽间,扮演着先知的 角色。

她们清楚人性的缺口在哪里,清楚地了解人类的欲望,恐惧,从而了解如何控制和利 用他们的缺陷,并对准人类的致伤一击而中。

她们是冶炼药物造就阿基琉斯之踵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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