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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孟婆汤(人鬼情系列之八)(24)

“苏慕遮?”雪冰蝉霍然站起。自己与前世的苏慕遮之间,不仅仅有恨,有辜负,有 背弃,也还有怜惜呵护,亲密无间。在她失去知觉之后,他利用她,也维护她,他替她洗 浴,照顾她饮食起居,他们之间的恩怨,千丝万缕,岂是外人所可以了解?

“公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全世界都在观望,从这道门一走出去,镁光灯会比闪 电还明亮,众人惊艳的眼光会烟没你。明星们和两岸政要都已经宴会现场就位,只等你到 了舞台上,在全世界的关注下和钟来交换了戒指,一场最特殊的大型兹善演出就会隆重举 行。礼金和门票将全部用于捐助失学儿童,这是一场不世出的盛举也是主举,再多的恩怨 也了,再多的罪业也满了。公主,只要你穿上这身礼服,走出去,按受万众吹呼的祝福, 你就是做了一件最大的善事,造福万民,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在等着你呀,公主,你不 可以再加头了……”竹叶青苦口婆心,几乎落泪。

雪冰蝉走到门前的脚步停了下来,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也不是追究真相的时候,她 ,就要做金钟,哦不,钟来的新娘,她必须记忆苏慕。无论是前世的苏慕遮,还是今世的 苏慕,都将与她形同陌路,永无瓜葛。

她转过身,皎洁的脸上有一滴泪,她说:“竹叶青,替我更衣吧!”

花瓣铺满了黄杨木的浴盆,苏慕遮在替雪冰蝉梳头。

冰蝉的头发很长,很厚,因为主人的无知无觉,头发仿佛有了独立的生命。三千青丝 如情思,缠绵于苏慕遮的手中,依恋而无言。

水樨清芬,梅蕊寒香,再加一点点蜂蜜和一点点盐,这是竹叶青写给苏慕遮的药浴方 子,她说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雪冰蝉的生存,使她继续为他所用,做他练功的媒介。她没 有告诉苏慕遮的是,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洗浴秘方,用以去除蛇腥气。

帘幕四垂,苏慕遮扶起新浴的雪冰蝉,焚香静坐,与她手心相抵,与她手心相抵,运 转周天功力,联珠合璧,苏力日益进境。

她是他的独家法宝,秘不外宜。她从不许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看到现在的雪冰蝉 ,现在的雪冰蝉,才是完完整整真真正正地彻底属于他了。

在这种属于中,利用中,一种奇怪的感情产生了,他对她,开始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以往,都是她在服侍他,为他准备洗澡水,给他梳辫子,洗衣裳,现在变成他为她来 做这一切事了。

每天早晨,他为她喂食花蜜,梳妆清理;晚上又替她叠被铺床,抵足而眠。风朝雨夕 ,要帮她遮阳避雨;花前月下,又带她外出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静翠湖,是他们最常去的地方,不晔是她“生前”,还是“睡后”。

他抱着她,握着她的双手,静静地坐在湖边,呼吸着一样的空气,是休息,也是运动 。只要他们在一起,双手交握,交流就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中。

无微不至地照顾一个女子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知道了。有时,他会忽然想,如果她 有一天醒过不,看到自己躺在他的怀中,她会怎样呢?

然而,今生今世,她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换了婚纱的雪冰蝉站在镜子前顾影自怜,风华绝代。

秘书佳佳敲门进来:“雪经理,该出发了。”她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由衷赞叹,“ 太美了!我是不是看到了天女了?”

冰蝉微笑:“小丫头,油嘴滑舌。”转身之际,硕大的裙摆扫到了博古架,那对价值 八十万的三彩瓶自架上跌落下来,摔得粉碎,将冰蝉和竹叶青惊得呆住,半晌无语。

佳佳心疼地叫起来:“八十万呀,就这么碎了,真不吉利!”

竹叶青忙忙安慰:“没关系,才三百块钱罢了,不值什么……”话方出口,已经意识 到不妥,忙忙闭嘴,顾左右而他言,“还等什么,我们出去吧。”

然而冰蝉已经抓住了她话中的把柄:“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竹叶青的脸又发白了。

“还有什么瞒着我?”冰蝉逼近一步,“你说过不会骗我我,关于这对三彩瓶你都知 道什么?”

“这三彩瓶是假的。”竹叶青废然说,“它是赝品,是苏慕求我和他一起替你淘来的 。”

“是苏慕?”冰蝉呆立当地,又是苏慕。

她一直以为是金钟的,只是她认为苏慕不可能有那种实力买得起八十万的三彩瓶送给 她,却原来这只是一对赝品,但是苏慕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苏慕遮得到了天下第一的称号,天下也就成了他的,但只限于赌的时刻。

对天下第一的赌客而言,整个天下就是一座大赌场。

他从东岳泰山进场,在南岳衡山买筹码,中岳嵩山下注,西岳华山兑现银,然后从北 岳恒山出场。

然而一旦离场,整个天下便都抛弃了他,他发现竟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其他的赌徒,无论输赢,离场之后就该回家了。

他呢?他回去哪里?静翠湖吗?

只有离去再归来,才知道静翠湖曾经是天堂。

但是天使已经离去了,留下天堂又有什么意义呢?

静翠湖上,依然是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可是没有了雪冰蝉,没有了琴声和锦袍, 没有了默默的跟随,关注,顺从与忠贞。

苏慕遮终于觉得寂寞了。

原来就是得到而后失去。

他徘徊在静翠湖边,看着山映斜阳天接水,苏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如果此时可以看 到雪冰蝉白衣如云,轻舟如叶,自那连天碧叶间摇桨而来,那么,什么样的代价不可以付 出呢?

雪冰蝉,世上只有一个雪冰蝉,而他却失去了她。

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他觉得黯然,觉得伤感,觉得留恋和不能承受的寂寞。

而就在这种时刻,他的仇家寻来了,他说他是倪二——那个在泰山被苏慕遮击破了鼓 的所谓鼓王的后人,他说他要替父报仇,他还说是他点燃了那场燃死雪冰蝉的大火。

苏慕遮觉得愤怒却毫不动怒,只简单的命令:“出剑!”他仿佛仇家出剑,口气如同 主子命令仆人,甚至不肯倾听一下那个仆人为什么要杀他。别人的滔天仇恨,于他只是一 次视同儿戏的赌寒,他早已生命如同尘芥。

他的轻蔑激起了杀手新的仇恨,那一场恶战,从天昏打到地暗,从风日晴和打到飞沙 走石,从静翠湖打到问鼎楼,再从问鼎楼打回到静翠湖边。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蓦地一道闪光划破夜空,自那虬结的闪电间,他仿佛看到,雪 冰蝉皎洁如月的空颜。她双眉微蹙,轻轻的说:“花开在枝头上,但落在烂泥里。富贵荣 华,究竟有何意义呢?”

她的声音婉转温柔,令他落泪。他停了剑,倾听那雷场,仿佛听到冰到他说话。闪电 照在他的脸上,化成一个千古不变的定格。他有刹那的失神,在一瞬间忘记所有的尘嚣, 甚至忘记那劈向自己睥利剑。

分家更不迟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剑劈下,将静若处子的苏慕遮自顶至踵劈 成两半……

苏慕坐在茶楼上,忽然失手打翻了茶杯,瓷片划破他的手腕,血迹淋漓,触目惊心。

茶博士忙忙跑过来:“哎呀,不好意思,德行,要不要红药水?”

“不必。”苏慕捂着心口,强忍疼痛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对于心的伤来说,手腕的血算得了什么呢?

千百年前,仇家一剑将他劈成两半,从此他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苏府的一场大火令雪冰蝉化蝶归去,而他自己也身首异处得到了报应。

现在,几世沧桑,雪冰蝉终于找到她的幸福了,今天就是她结婚的日子,从此侯门深 似海,苏郎对面成路人。他和雪冰蝉,枉然经历了那么久的寻觅与牵挂,却仍在今世擦身 而过,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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