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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雪探秘红楼梦(44)

这里说得明确,那喜鸾、四姐儿的身份乃是贾府的正经亲戚,史太君的隔房孙女儿。而且“生得又好,说话行事与众不同”,与迎、探、惜一样,也是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只输在不是嫡系,与贾府四艳的差距正如同宝琴之于宝钗一样同姓而异数,只能屈居副册了。

此回中,贾母命她二人过来榻前同坐,宝玉则在榻上脚下与贾母捶腿,也就是三人同榻的关系了。如此,这两个人便在石兄处挂了号。

其后,贾母更特地“命凤姐儿留下喜鸾四姐儿顽两日再去。凤姐儿出来便和他母亲说,他两个母亲素日都承凤姐的照顾,也巴不得一声儿。他两个也愿意在园内顽耍,至晚便不回家了。”

如此,“身为主子姑娘、在石兄处挂号、进过大观园”,喜鸾和四姐儿三项条件俱满,戏份虽少,却是有足够资格排入十二钗副册的了。

这还不算完,入园后,贾母又特地安排了一件小事,或许是别有深意的吧——

贾母忽想起一事来,忙唤一个老婆子来,吩咐他:“到园里各处女人们跟前嘱咐嘱咐,留下的喜姐儿和四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大家照看经心些。我知道咱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未必把他两个放在眼里。有人小看了他们,我听见可不依。”婆子应了方要走时,鸳鸯道:“我说去罢。他们那里听他的话。”说着,便一径往园子来。

此处借贾母之口点明二人家贫,但身份却是“和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的,又说家里下人势利,未免小看了他们——种种形容正与邢岫烟一般无二致,是再次坐实了二人的副册身份。

而喜鸾与宝玉的对话,则是再次“在石兄处挂号”——

宝玉笑道:“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李纨等都笑道:“这可又是胡说。就算你是个没出息的,终老在这里,难道他姊妹们都不出门的?”尤氏笑道:“怨不得人都说他是假长了一个胎子,究竟是个又傻又呆的。”宝玉笑道:“人事莫定,知道谁死谁活。倘或我在今日明日,今年明年死了,也算是遂心一辈子了。”众人不等说完,便说:“可是又疯了,别和他说话才好。若和他说话,不是呆话就是疯话。”喜鸾因笑道:“二哥哥,你别这样说,等这里姐姐们果然都出了阁,横竖老太太、太太也寂寞,我来和你作伴儿。”李纨尤氏等都笑道:“姑娘也别说呆话,难道你是不出门的?这话哄谁。”说的喜鸾低了头。

喜鸾竟说出要和宝玉做伴儿的话来,可谓严重!

然而若据此便说宝玉将来会与喜鸾有夫妻之分的话,则又未免胶柱鼓瑟了。最大的可能性,只是喜鸾将来结局,仍然是由宝玉冷眼旁观、并为之慨叹,正如其对邢岫烟的一番议论罢了。

岫烟订婚,宝玉曾为此发出“绿叶成荫子满枝”之叹,且伤感落泪;将来喜鸾出嫁,又不知是在何种境遇之下,而彼时的宝玉想来已处困境,同病相怜也必有一番感悟吧。

到那时,只怕大观园已不复姓贾,纵使喜鸾、四姐儿重来,众姐妹已是风流云散,正如黛玉《葬花吟》中说的:“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吧。

☆、九、秋容浅淡映重门——傅秋芳

傅秋芳姓傅,理该是入副册的。

这个人虽然并未在前八十回中正式出场,然而关于人物介绍却是相当隆重,而且是借由怡红公子的视角心思托出,明明白白的“在石兄处挂号”。

事见第三十五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那宝玉正向玉钏儿要汤喝,忽有人来回话:“傅二爷家的两个嬷嬷来请安,来见二爷。”

宝玉听说,便知是通判傅试家的嬷嬷来了。那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历年来都赖贾家的名势得意,贾政也着实看待,故与别个门生不同,他那里常遣人来走动。宝玉素习最厌愚男蠢女的,今日却如何又令两个婆子过来?其中原来有个原故:只因那宝玉闻得傅试有个妹子,名唤傅秋芳,也是个琼闺秀玉,常闻人传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不命他们进来恐薄了傅秋芳,因此连忙命让进来。那傅试原是暴发的,因傅秋芳有几分姿色,聪明过人,那傅试安心仗着妹妹要与豪门贵族结姻,不肯轻意许人,所以耽误到如今。目今傅秋芳年已二十三岁,尚未许人。争奈那些豪门贵族又嫌他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那傅试与贾家亲密,也自有一段心事。

这段傅秋芳小传虽只廖廖数语,早已将一个薄命红颜的形象画出。那傅试是个暴发户,其妹自然属小家碧玉了。又才貌俱全,连宝玉都生起“遐思遥爱之心”可谓神交,唯一不合副册条件的只是没进过大观园,然而这傅家的两个嬷嬷来怡红院请安,也就等于替他们家姑娘进了园子了。况且,下文还有相当繁琐的一段文字交代两嬷嬷对宝玉的观感,而这段话想来过后也是要报与傅小姐知道的——

然后两个婆子告辞出去,晴雯等送至桥边方回。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一行走,一行谈论。这一个笑道:“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咭咭哝哝的。且是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两个人一面说,一面走出园来,辞别诸人回去,不在话下。

可以想象,这两个婆子回去,难免会向傅姑娘饶舌,将宝玉的素昔行为尽行汇报。其情形,正如同兴儿向尤家姐妹数说宝玉行径是一样的。而那傅姑娘既是才貌俱全的一位琼闺秀玉,也必然会惺惺相惜,如尤三姐儿一般,对宝玉心许神通。

如此,傅秋芳也就满了副册三大条件,有资格进入十二钗册谱了。但她的姓名里既没有金也没有玉,更没有提到戴过什么首饰,那么该属“金”派还是“玉”派呢?

是金派,这可以从她的身世经历判断得出。

文中说那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所谓门生,并不是说贾政开班授课,就像贾代儒之于金荣辈一样,而是在那个时代,凡是考科举的仕子,在入科前都会投个名帖儿到某长官门下,拜为门生,赖以提拔。比如清朝第一大贪官和珅就是收门生最多的,借以拢络后辈,建立自己的一派势力。

故而这傅试取名“附势”,其实别有深意。他与贾府攀交,“自有一段心事”,这心事,就是攀附权贵了。

因他的私心,遂将妹子姻缘耽误,竟然蹉跎到二十三岁尚未许人。二十三岁,在如今是青春正好,可放在古时,却已经是老大不小的一个年纪了。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到贾珠时,“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一子”;贾琏则“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而贾蓉这年,才不过十六岁,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在凤姐处见到贾蓉,也只不过十七八岁,而那时早已娶了秦可卿了。可见那时的男子不到二十已经结亲,女子自然就更小了,比如夏金桂嫁薛蟠时就只有十七岁。

而这傅秋芳二十多岁还待字闺中,只这一条就够薄命的了,况且还要摊上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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