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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梳子(44)

神思飞出去老远,竟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当季卓终于来开门时,我站在门口恍惚地笑,随即有滴滴落。

季脸色铁青,将我让进屋去,偌大的从人床头静静地看着我,一条粉色的大毯子直盖到膝盖,使她看来是这样的完整,这样的天然,越发衬出我这个外来者的多余和突兀。

我呆呆地站着,泪水无声无息又无止尽地抛落,整个人似被掏空一般,这里没有我的位置,床上空出的另一端是留给季的,季属于这里,可我,我呢?

季已占据了我心的整个空间,我却不能在他的生活中求取一席之地。

怎样的难堪?!

我不响,径直走到床前,脱了鞋子爬上床去,从季妻手中拉过半边毛毯盖在自己身上。

我假寐,紧捱着季妻,空出身体的另一端。

这一夜,我就这样清清醒醒地躺在他们夫妻俩的中间熬了一夜,直到凌方朦胧睡去,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季妻如昨准备一样倚坐在床头,膝盖上搭着粉色毛毯正静静望着我,我身体地另一侧已经空了。

季妻看到我搜寻的目光,平静地开口:“他上班去了,我爸爸不喜欢员迟到。”

“你爸爸?”我茫然地重复。

季妻的声音依然淡如湖水:“就是季卓的老板,季卓是我爸爸的特别助理。”

我睁大眼睛望着她,脑子里轰轰作响,有一个念头渐渐明晰,我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然季妻冷酷的声音撕开迷雾露出最丑陋的真实:“季不会离开我的,不论是不是为了爱。”

不是为了爱,那又是为了什么?季仪表堂堂,为什么会娶一个患过小儿麻痹的女子为妻?

我行尸走肉般地回到空空的家中,觉得豪华的府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空旷。

我曾以为季深深爱我,然他最终却深深伤我弃我如敝屣,绝望之余,我以为他毕竟还是爱着他的妻,却原来仍是一个美丽误会,其实季谁都不爱,无论季妻还是我,都只不过是被他利用而已,用来满足肉欲,用来追名求利,自己却不肯付出一星半点真情,我碾灭自尊,燃烧生命去深爱的,竟是一个人品最卑鄙最萎琐最令人不耻的恶棍。

我叹息,倒在床上,因为绝望,因为羞辱,因为沉沦,我拿起了床头桌上的水果刀,在腕上深深地深深地切下,一阵刺痛传来,我又想起季卓燥热的嘴唇轻吻着我指尖的心动,远处似有阵阵铃声传来,我一下一下地切割自己,神智渐渐学离……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耳边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竟是老公,周围强烈的福尔马林味让明白了过来,我是在医院里。哦我曾经想自杀,却又得救了,而且,老公回来了。老公,他知道了些什么呢?

我微微动了动。却故意不睁开眼来,心中实在忐忑。不料老公却紧紧握着我的受伤的手自言自语:“你醒了吗?你醒了吗?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我看了看你的日记,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的伤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让你一个人呆在上海了……”

日记?我一楞,想起抽屉里的日记本,赶紧细细回忆起来。那上面记满了我婚后对于独居生活的怨愤和厌倦,甚至愤激地表示过一些厌世累生的想法,但同季卓相识后,因为问心有愧,我再也不曾记过日记,对了,日记本上没有关于季卓的片言只语,我那为人武断的老公一定是误会了,以为我是因为他长年在外,不堪寂寞才会轻生的,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事情还不是最坏,一切尚可从头开始——我几乎要感激上帝的宽厚了。

我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握住老公的手:“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再不离开”自然是孩子话,那以后老公虽然对我非常体贴了一段时间,但不久也就故态重萌,忙他的“正经事”去了,我却也不会抱怨苦闷,虚构爱情。爱过,恨过,死去,活来,不过那么回事,真也罢,假也罢,经历了也就不过如此,我没有再去参加那位孙太的讲座,却报名做了某大学作家班的旁听生,因为我知道,只有不断地充实自己,才不至继续空虚沉沦,庸人自扰,我再也要做金丝笼里不会唱歌的金丝鸟了。

第5章 世纪末的爱情童话

平安夜,我独自飞抵桂林,入住本地最高层建筑香江饭店。办妥手续后,我来到离住处最近的景点象鼻山。

此处别名情人岛,名符其实,沿路尽是俪影双双,在忘我地相拥相吻。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故意踩出很大的动静,可是那一对对接吻鱼儿连呼吸的空儿也没有,自然更不会抬头看我一眼。

我深深寂寞。

异乡的寂寞是更加刻骨的寂寞。

我想起儿子与老公。我一日中所有的时间都给了我生命中这大小两个男人,可是大男人每日忙生意,忙应酬,只怕也忙着一些记不清名字的流莺野雁;小男人呢,有爸爸妈妈,有姥姥姥爷,有爷爷奶奶,还有幼儿园情投意合的小伙伴。他们能给予我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于是,在这世纪末最后一个圣诞节里,我决定把时间留给自己。可是,原来我竟不懂得怎样使用它们。

徘徊两个小时后,我回到酒店拨通旅行社电话预定了三天的“一加一”服务(一个导游负责一位游客),并顺便定下了三天后的返程机票。我已经想定该怎样好好享受这次桂林游了。

第二天早8点整,房门被准时敲响了,门外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笑容灿烂如雨后朝阳:“我叫龙冬冬,是你的导游,这三天由我为您服务。我们的行程是‘三山两洞一条江’,希望您会满意。”

我随意地将手插入他臂弯:“好啊,我们走吧。”

他微微愣了一下,也就安之若素,做出很绅士的样子任我挽着。我心里暗赞,不愧是导游,见多识广,不卑不亢。要戏弄他的兴致也就更加高了。

三山乃是象鼻山,叠彩山,伏波山。因为我已经去过象鼻山,便将这一景点临时改为冠岩。路上,我对龙冬冬讲起我的情人岛之游,笑着问他:“你们桂林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热情奔放的吗?”

他笑:“这是被汉化的结果。其实桂林人谈情讲究是很多的。桂林主要有四大民族,壮、侗、瑶、苗。壮族的求爱方式是对山歌、抛绣球,电影《刘三姐》看过吧?瑶族姑娘都住在绣楼上,小伙子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跑去爬人家的楼梯,姑娘喜欢呢就打开窗子接进他来,不喜欢就一盆水把他泼下去。侗族最怪,叫‘坐妹’,男的坐在女孩怀里谈恋爱。”

我笑起来,问他:“你是哪一族的呢?”

他有些忸怩:“是苗族。我们的风俗是踩脚,见到了合眼缘的人,就上前踩他一脚。如果对方还踩,就说明接受爱意。”

我越发笑,“是这样吗?”顺便踩他一脚。

他脸上有些涨红了,顿了一顿,避开话题给我讲解桂林山水。到底是年轻。我暗笑。

冠岩又称“亚洲第一洞”,新近开放,但设施很齐全。单是洞内交通工具已有小火车、船、直达电梯三种。游毕全程需一个多小时。龙冬冬一路牵引着我,提醒我在每一个转弯处小心碰头或是扭脚,安排我坐车或是上船,指点我使用船上的照明灯,又抓紧我生怕我跌到水里去。我忽然心想,如果可以将自己的一生,视做一次长途旅游,这样放心地交付给一个陌生的导游,然后由他安排指引,再不必费心思量,斤斤计较,那该有多么轻松。我想起老公,他也给过我诸多帮助,但从来是用钱不用心的,凡有困难,诸如我父母生病,儿子入托,他都只会拍出一叠钞票告诉我“拿它开路去吧”,但他绝不愿借他的肩让我靠一下,也不想了解我渴望他的感情远多于那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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