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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梳子(48)

我笑着揉一揉女友头发:“这样开明?我不敢说永恒,不过我相信他现在的确是爱我的,不掺任何假的爱。我想和他共同拥有一个家,哪怕他只爱我一天,我要这一天的真;他只爱我一年,我要这一年的真。总之我真正活过了,得到了,我就不悔!”

这一年冬天来的时候,我做了他的新娘。婚夜,一抹嫣红触目惊心,他抱住我喜极而泣:“你太好了,比我想得还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婚后,我竭尽全力动用了自己所有可以用到的关系,令他在文化圈声名鹊起。报社消息通常总比杂志社要灵通,我总是把最新最全的资料透露给他,他很聪明也很勤奋,进境一日千里,半年后已从编务做到编辑部主任,不久改行做发行,一二渠道都运于指掌。于是我安心回家做起全职太太。

原以为从此金屋藏娇,却不料竟做了秋扇之捐。洗尽铅华的我不再鲜亮不再迷人,功成名就的他也就不再温柔不再钟情。两年后,众多年轻美丽风情万种的莺莺燕燕替掉了我。

我没有哀求,没有哭泣,忍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同时心中祈祷:不会的,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是我自己不好,没有和他共同进步。我一定要回到报社,重新光芒四射,重新吸引他的眼光。我要用实力告诉他,我并没有变,我仍可以同两年前一样配合他帮助他。

我做到了。

我很快又声名大震。由于比两年前多了一份成熟女人的风韵与优雅,我在交际圈里只会比过去更加受欢迎。

我小心地回避与他碰面,却又刻意地安排同他相关的工作。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一年。一年中,我时时留意着他的消息,听说他将发行量又提高了多少万多少万,听说他同时又搞起书号来发了什么书什么书,听说他的亲近女友又换了什么人什么人……我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然后,我们在一次豪华夜宴上“偶遇”了。

宴会的主人是圈子里颇有影响的一个名流,城中凡和文字有关的工作都与他牵丝扯藤,全城包括外市的文化人无不以有资格参加这次宴会为荣,而我是宴会的女主人。

百花竞放之间,我是那最美最艳的一枝,没有人知道已开到荼蘼。30岁的女人往往有着反常的娇艳,当你读懂了夕阳的绝色秋枫的凄美你也就读懂了我。

我旋转飞扬的舞姿吸引了全场的眼光,艳羡的嫉妒的得意的怅悔的:艳羡的是男人,嫉妒的是女人,得意的是主人,怅悔的是故人——我清楚地看到了前夫眼中掩不住的遗憾,他仍同以前一样在我面前无法设防。我醺然了。

我在他目光的追踪下来到阳台。果然不出所料,他很快跟了出来,悄悄说:“跟我回去吧,我想你!”

千年的等待不过是为了这一句,为了我要“回去”,回到我们曾经共有的家!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死死缠着他的腰不放,仿佛生怕将他再度丢失,心中幻想着他要对我说的话。他一定会告诉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后悔,虽然身边佳丽如云但他的心也一定如我一般寂寞而饥渴。他会回忆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时光回忆我们的初逢,会问我别后是不是想他有没有流泪……

又回到了相别一载却仿佛隔世再见的家,我还来不及感慨就已被他紧紧抱住,突发的激情犹如决堤的河水来势汹汹,使我想着初婚时的那个羞怯的大男孩忽然便觉得陌生。

我顺从地褪下名贵的晚礼服,将女人最真诚的爱以最原始的方式彻底地奉献。我等待暴风雨后的云淡风清,小溪潺潺。

终于风平浪静了,我搂住他的脖子呢喃:“这段日子,你可有想我?”

“当然。”他敷衍地应付着,转过身轰然睡去,不久便响起均匀的鼾声。

我呆住了,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这就是我等了一年的结果么?我等他,等我的丈夫回来,等瘦了红颜等碎了芳心等的是一个知我怜我的爱人,而不是这一个天下大同的“男身”。我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这同三年前的POOL三年后的宴会主人没有任何的不同,只是我却偏要相信这一个是真心的……

我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清凉的夜风刺得人心里一阵阵地疼。

又到夏末。

一辆“摩的”缓缓驶过,我扬手叫住了。摩托车手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肩宽背阔,热力逼人。他一边开车一边回过头问我:“小姐,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我疲倦地回答,“我只是流泪了。”

第8章 虞姬不再

我是一个舞者。

我迷恋于舞台上追影灯下的唯我独尊。

只为在生活中见不得光。

做团长康城的情人已经三年,我看不到将来。

但康城虽不能让我做他家庭里的主妇,却可以让我做他作品的主角。排《长生殿》,我就是贵妃;演《广寒宫》,我便做嫦娥;到了《霸王别姬》,我自然是饮剑的虞姬。

虞姬是我钟爱的角色。

她并不是霸王的唯一,她甚至不是霸王的正室,可是只因为虞姬为霸王而死,于是她就成了他的心头最爱。

而我,我希望自己做康城的虞姬。

倾心地舞,整个的生命与渴望附着其上,我把虞姬演绎得淋漓尽致。

康城率先为我鼓掌,然而应者寥落。

在今天,舞蹈已经曲高和寡,人们喜欢的是摇滚与霹雳,古典的芭蕾只是束之高阁的阳春白雪。

寂寞使舞者益显清高。

感谢张国荣先生掀起了一个《霸王别姬》的高潮,连带的,人们爱屋及乌,一时间所有京剧、越剧、豫剧、舞剧的《霸王别姬》都备受青睐。

我终于听到久违的掌声。

康城兴奋不已,且立下决定,要趁热打铁编排《新霸王别姬》,并连轴转地开了一个星期会拿出剧目大纲:虞姬自杀未遂,落于汉兵之手,伤好后归于刘邦;而霸王独自突围渡江,多年后东山再起,三宫六院,威风不减当年。两人久别重逢,庆幸当初大难不死,推杯畅饮,尽欢而散。

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新虞姬的角色,剧情充满了自私,计较,猥琐的喜悦和得意,没有一点儿真心,每个人都只顾及一个我,计算着自己得到的那一些些一点点,盲目地窃喜,机关算尽,趋炎附势,及时行乐,得过且过,我不能接受。

康城慷慨陈辞,力图说服我:“现在已经不是霸王别姬的时代,而且也已经没有人再尊重严肃艺术,连英国都在大搞芭蕾革新,加入火爆煽情场面,近日伦敦上演的《公园中的云雀》已经跑到公园露天演出。还有,原先报纸已经作了宣传的大型歌剧《屈原》因为太高雅,干脆因为筹不到资金而流产。我们如果还想死抱传统玩风度,那可首先要考虑能不能饱肚了。”

我仍然拒演。事实上也不由得我不退出舞台——僵持未久,我发现自己竟怀孕了。

孩子是康城的,他问我:“你打算怎样?”

我凝视他,良久,重重点头:“我要为你把他生下来,给你生个儿子。”

一定是儿子,我相信。康城只有一个女儿,他一直希望有个儿子,可是政策不允许,如今,我要为他圆了这个梦。

或者,有了孩子,我们会更近一些,我们的爱会更确定一些。已经没有婚姻做保证了,有个孩子也是好的,我们共同的孩子。

我向团里拿了长假,来到乡下外婆家待产。我不能让人看到我的大腹便便。有人会猜到是一回事,但被人当面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不过是9个月,我却仿佛已经历了一世。无尽的等待,无尽的思念,无尽的痛楚与眼泪,生命中不再有其它。

康城再来时,我已经身形狼狈,举步唯艰,运动惯了的两条腿一旦停止舞蹈,竟然声速浮肿起来,手指轻轻按上去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小坑。脸上长满黄斑,我用双手掩住不愿让康城见到。他温柔地拂开我的手宛如春风拂过湖心,在我耳边轻轻说:“决定要做母亲的女人是最美丽的。”停一下又说:“你在我眼里永远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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