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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只唐朝鬼(人鬼情系列之六)(15)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温柔祥和,他说过他只是一只鬼,可是我却觉得,他分明是一个神。

其实,鬼和神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呢?要我看来,只是教人向善或向恶罢了。秦钺,就是我的神!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说上官家被满门抄斩,那镯子呢?”

“自然也被抄没。可是说来奇怪,上官老师全家或被处死,或除籍流放,唯一幸免的便是尚在襁褓中的上官婉儿和母亲郑氏,武后似对她格外留情,不仅传令宫人不可苛待于她,且将镯子转赐了她。这镯子因缘巧合,居然两度回到上官家,曾被传为一时奇谈,朝野共知。”

可后来呢?后来这镯子又去了哪里?它怎么会到了我的手中?我和这镯子有什么关系?

镯子的根源终于清楚了,可我的身世之谜却只有更加扑朔。

然而东方渐白,启明星高高升起,我不得不走下城墙。

掖庭的怨气

回到家,黛儿已经起床了,正在化妆,见到我,跳过来扭住我手臂:“这次你无论如何不能再瞒我,老实交代,一夜未归到底去哪里了?”

“黛儿。”我终于忍不住:“我认识了一个男人。”

“真的?艳儿,你恋爱了?”

我点点头,盼望秦钺等待秦钺思念秦钺的心如此炽烈,而见到他面对他伴随他时又如此喜悦,除了一个爱字,我不能有别的解释。

我忽然高兴起来。我爱了,原来爱是这样的,是因为看到那一个人而整个地变得年轻,变得简单,变得充满感激。当他站在自己身边,满天星辰都灿烂明亮,冬天的风也变得温柔,空气因为他而异常清新,万事万物都可爱珍贵;而如果他不在,则所有的星星都熄灭,所有的鲜花都凋零,白天不再光明,夜晚不再安谥,整个世界一片荒凉,直至他重新出现。

是的,我爱了,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唐朝的武士魂!爱上他才知道,原来在此之前我竟从来不曾快乐过。

黛儿比我还欢喜,妆化了一半,扔掉眉笔就拉着我坐到床上,眉毛一边浓一边淡也顾不上,紧张地盘问:“他多大了,做什么工作,有多高,还有,家境如何?”

“27岁,约一米七八左右,是战士,没有家人。”

天做证,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过是秦钺生前的实况。

黛儿有些失望:“听起来也很一般吗,有什么理由让素女动心了呢?我还以为要么你不谈恋爱,要爱就爱个比尔盖茨或者007什么的,却原来是个当兵的。”

“他这当兵的可与众不同。”这更是大实话。

“有什么不同?27岁,太嫩了,离升军官远着呢。要我说,男人至少要过了30岁有了事业基础才够成熟,就像子期那样。”

黛儿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子期。我微笑,秦钺可比子期老成多了,他的优点,还真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

“他虽然只有27岁,可是比同龄人成熟。他宽厚,温和,智慧,仁慈,彬彬有礼,有思想有见识,是个真正有责任感的男人。”

“哗,说得那么好,我才不信,一个27岁的大兵会成熟到哪里去,还不是和我们差不多。”

“那可不同,他经历过战争。”

“战争?现在哪有什么战争?对越自卫反击?抗美援朝?还是打日本鬼?”

黛儿自觉幽默地笑起来。我也笑着,秦钺的作战历史可比这遥远得多了,说给黛儿听,准吓得她目瞪口呆。

心里藏了这样一段隐情,我的笑容十分恍惚神秘,眼中时时露出迷离神情。连同事都注意到了,纷纷问我:“最近为什么这样高兴?好像性情大变似的。”

“性情大变?”我反问,“我以前的性情应该是怎么样的?”

“精明能干,拔尖好胜,伶牙俐齿,寸土必争,还有……”同事嘻嘻哈哈。

我给接下去,“狂言乱语,欺下媚上,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说得兴起,干脆把金庸笔下四大恶人也给搬出来:“穷凶极恶,罪大恶极,无恶不作,恶贯满赢。”

不等说完,同事俱已笑得绝倒。

一直赶到影片公司,我的唇角都还带着笑容。导演说:“咦,唐大记者来了,我正要找你呢。”

“怎么?是不是有独家消息给我?”

“比这还要好——最近要开拍一出唐宫戏,四十集电视连续剧,后妃公主一大群,你可以随便挑个角色。”

“唐宫?”我心里一动,面上只开着玩笑,“是不是真的,那我要演武则天,也过一把皇帝瘾。”

导演笑笑,“来来,我让你帮忙看演员试镜,我不说,你自己看适合演谁。”

“演员已经来了?有没有大明星?”

“蓝鸽子算不算?”

“蓝鸽子?”我大叫一声,“算,当然算!你一定要安排我采访她。”忽然想起,“她要演谁?”

“武则天啊,来和你竞争的。”导演哈哈大笑起来。

我于是见到蓝鸽子。当真是千娇百媚,仪态万方。我猜“蓝鸽子”大概只是艺名,真名姓没有人知道,也不必知道。因为美丽就是她的名字。红粉绯绯的脸,流光溢彩的眼,一张小嘴抿起的时候似藏了千言万语,一旦张开却永远只是最简单的句子:“谢谢,希望令你满意。”“哦对不起,无可奉告。”“这个么,同我经纪人说好吗?”态度冷漠客气,因为自知一笑倾国,故而除非上戏,等闲看不到笑容。

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那样同人交谈,耐心地,恩赐地,居高临下降尊纡贵地,望着人凭他说千道万谀辞如潮,只不做一点表情,间或莞尔一笑,也不代表任何意思,等到对方说得口干,这才闲闲抬起眼来,缓缓开口:“哦,无可奉告。”

不用试,我已经知道她必然出演武则天无疑。

这个下午,就被蓝鸽子几句“谢谢对不起无可奉告”推掉了。

但是我不气馁,同导演约定第二天再来探班,咬着牙想,非逼蓝某人吐实话不可。

杂志社开会已经明确宣布,照顾新编辑的那套两室一厅,作为编辑部年终特别奖项,到了年底谁的发稿量大,房子就是谁的。这段时间张金定几乎恨不得连晚上都住在办公室里,我也不敢怠慢,四处抓大稿特稿。没办法,一套房子至少要八九万,以我的能力,干三年也未必赚得来,不得不打起精神参与竞争。

人的志气,就是被这些小恩小惠给磨蚀掉的。

记得大学时自己也曾是文学女青年一名,翻看杂志最喜欢寻找编辑轶闻一栏,闲时想象记者们手拿相机追访热点的谈吐风采悠然神往。待到入了行才发现,编辑一样要吃喝拉撒睡,一样勾心斗角锱珠必较,而且因为沾了文气,这比斗便更加穷酸虚伪,段位低下,反不如商场上明刀明枪,赢也赢得漂亮,输也输得痛快。文人斗争,是钝刀子捅人,扎不死,可是刀子带菌,负作用极多。可是已经上了贼船,在其位谋其事,未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这是一个没有理想的时代。爱文学与做编辑,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

隔了两天,我又去见蓝鸽子,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总之先写了三五千字印象记出来,形容她“丽质天成,最难得的是气质不凡”,又说,“有些人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有些人却是天生的人中龙凤,眼波流转间已可倾城倾国。蓝鸽子,便是其中的矫矫者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蓝鸽子果然面色大霁,答应接受我独家采访。

我们约了在“开心可乐吧”聊天,没说得两句,忽然转眼看到主编陪着一位年轻小姐走了进来。

眼看躲不过,我只有站起问候。

主编似笑非笑:“这么有兴致,大白天跑来泡吧?”

我正要解释,蓝鸽子已缓缓脱掉太阳眼镜。